第1046章 重情之人

        管家福叔和家族里主事的人以及佣人开始忙着料理老爷子的后事，给他嘴里放了一粒黄玉质地的玉蝉，又给他右手握一把前清时期的钱币，另外一手则握着一个小米饼子，俗称“打狗饼子”，传说是为死者在冥间对付饿鬼和恶狗用的。
接下来给老爷子身上覆了床真丝衾被，又用白色真丝锦布盖住脸，还放了一些金银玉器陪葬，一切妥当后，把棺材盖缓缓地合上。
众人合力抬起灵棺缓缓移至堂屋正中间，灵床前设了供桌，供上一满碗不甚熟的小米干饭，俗称“倒头饭”，还摆着各色点心和水果，以及香案。
我和江鹤棣、江宗城跪于老爷子的灵前，拈香、焚纸、磕头，伴灵。
老太太身体虚弱，几次哭晕过去，被佣人扶到卧室里休息去了，江鹤棣吩咐家庭医生候在一旁，不要离她左右，生怕她也会出事。
中途佣人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少夫人，您快去看看小少爷吧。”
我起身，朝江鹤棣幼时住过的小楼走去。
迎迎还不知情，吃过饭后被佣人带到后花园去了。
麟麟仿佛早就知道老爷子去世的消息了，等我进屋的时候，他正窝在沙发里，一张帅气的小脸紧紧绷着，像六月乌云密布的天空似的，小小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看就是不高兴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麟麟一个人，窗帘拉得严实，屋子里昏暗无光，越发显得他孤小无助。
看到我进来，麟麟并没出声，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很快又垂下长长的睫毛，沉浸在巨大的伤心之中。
我朝他缓缓地走过去，双膝弯曲蹲在沙发前，伸手搂住麟麟细瘦的腰，把他整个人环在我的怀抱里。
“麟麟。”我唤道：“你没事吧？”
“太爷爷没了，我没有太爷爷了。”麟麟声音哽咽，泪水含在眼眶里，却没流出来。
他在压抑心底的悲痛。
“乖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一些。”
“我想太爷爷，我想要太爷爷回来！”
麟麟灼热的泪水落到我脖子的皮肤上，我情不自禁地把他抱得更紧，“乖，太爷爷并没有彻底消失，他只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天上看着你呢。”
“这种话哄迎迎还可以，哄不了我，人死了就是死了，太爷爷永远地离开我了。”
“人都是会死的，只不过太爷爷提前走一步，以后我们会和太爷爷在另外一个世界见面。你就把这当成一次分别，只不过这次分别的时间有点长。”
“可我还是想太爷爷。”
江老爷子虽然平时不爱言语，但他心里是极疼爱麟麟的，小孩子虽然懂得不如大人懂得多，可是谁疼爱他们，他们就会和谁亲近，真心是掩饰不住的。
一如我幼时对外婆，那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虽然和我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但我仍然爱着她，念着她，只因为她在我悲苦的童年里，曾经给过我那么一点点温暖。
“跟我一起去看看太爷爷吧，他就躺在正屋里。”我站起来，去拉他的手臂。
麟麟抽出手臂，背在背后不让我碰到，他执拗地说：“我不要去。”
我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你不是想念太爷爷吗？去送他最后一程吧。”
麟麟垂下睫毛，宛如羽扇般的浓黑睫毛盖住他眼底化不开的悲痛。
我试探着问：“是不是害怕？要是害怕就不去了。不过等太爷爷下葬的那天，你还是要出面的，到时所有亲戚都会到场，身为江家的子孙你不能缺席的，这是族里的规矩。”
麟麟声音忽然提高，“我不是怕！”
我柔声问他：“那是为什么？能说给妈妈听听吗？”
麟麟视线轻垂，盯着自己的脚尖轻声说：“不去的话，就看不到太爷爷躺在棺材里的模样，这样太爷爷在我心里就一直是活着的，他给我的印象还是昨晚拉着我的手说话的模样，而不是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
鼻子一酸，我揽着麟麟的腰，重新把他抱在怀里。
他和江鹤棣一样，都是极重感情的人，偏偏表面却是一副冷面孔，让人以为冷心冷肺冷肠，其实他们比谁都重感情。
最终我没有勉强麟麟，那是他和江老爷子的感情，不忍打破他的幻象。
等我返回灵堂时，看到福叔带着佣人已经去专门的丧葬店取来了订制好的孝服。
江宗城和江鹤棣都已经穿好了白色的孝服，福叔递给我一件，披在身上，鞋子也换成白色的。
江鹤峤被江宗城禁足了，不能随便进入江家老宅，他们的六个孩子由杨凝氤带过来了，来给老爷子守灵。
山山和川川比较调皮，江鹤峤在的话还能管住他们，眼下江鹤峤不在，二个孩子一直闹腾，由福叔指挥着，俩孩子给老爷子磕头上香烧纸，接着由杨凝氤带着他们去了后花园，去找迎迎了。
江鹤峤和杨凝氤最大的女儿叫江漪冰的，带着三个妹妹在老爷子灵前磕过头后，撇下妹妹朝我走过来，对我说：“二婶，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聊聊。”
平时和她见面，都是在江家的家宴上，私下很少说话，顶多打声招呼，这还是她第一回主动找我谈话呢。
短暂的诧异过后，我柔声问她：“冰冰，你想跟二婶聊什么？”
江漪冰抬起下颔指向门口，“我们去隔壁房间好吗？”
“好。”
跟着她去了隔壁侧室，江漪冰把门关上，对我说：“我爸要和我妈离婚的事，二婶知道吗？”
我点点头，“知道一点儿。”
江漪冰秀气而冷傲的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因为那个姓佟的女人？”
江漪冰眼下差不多十三、四岁的年龄，正属于青春叛逆期的时候，稍有不对就会做出过激的事情来。
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才好，我仔细斟酌着用词向她解释：“你爸和你妈离婚是因为他们的感情和婚姻出现了问题，就像两个人合伙开公司，因为意见不同，所以要拆伙。虽然他们两人离婚了，可是爸爸依旧是你的爸爸，妈妈也依旧是你的妈妈，并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只是他们俩不住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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