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分善恶（下）

    那一刻，我的心里忽然涌出两个声音来，一个声音告诉我，让我离开，听从莫胜的话，带领这些人离开。还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不应当这样怯懦，我陈晋升不是这样贪生怕死的人。
    陈晋升？这是我的名，可为什么总觉得和子升的字不符呢？有那么一刹那，我有些许的迷惘。
    我甩开了莫胜的手，看着他有些诧异的目光，我道：“你以为我就是求荣之辈？我劝你全是为了这满城百姓，是为了这些追随你的人，更重要的是为了你啊，没有你，谈什么你的志向？”
    转过身，面对那些年轻人，我喊道：“吾奉道之所在，心之所至。虽千万人，吾往矣。”
    “虽千万人，吾往矣！”
    回响阵阵，年轻的兵士们高举手中的武器，大声的吼出来，虽只有百十人。其声却如万人之势。
    “子升，你这样不对，亡我一人，其志不亡，本是最好的。”莫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知他是苦笑还是哀恼。
    我笑看着他道：“你要为你的道舍生，我们的道是追随你，又怎么能不追随你？只是可惜，你的大志我无法替你延续……”
    “唉！”莫胜叹了口气。
    不一会，莫胜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又恢复了光彩，笑道：“虽千万人，吾往矣，吾亡矣，吾志不亡。天下终得有继者。”
    “取我甲胄来！”莫胜高呼道。
    与兵士一样，莫胜也穿上了铠甲，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的大军，本是极有威势的军队，可此时望着他们，我却丝毫没有恐惧，只是有些悲伤，又要血流成河了。
    太阳到达天空正中时，城墙上响起擂鼓声，那是开战的声音。让那位说客失望了。
    敌方大营也行动起来，同样的鼓声大响，一百零八声鼓点子，催出一队队兵士持盾逼近。却是训练有素，攻城器械以极快的速度调度而出，看来那位新霸主用兵也是好手，一方面派说客来谈，却一直做着攻城的准备。
    “放箭！”
    莫胜一声令下，城墙上早已挽弓如满月的兵士毫不犹豫的射出飞箭，似天雨般坠入敌阵，很快就落入人群之中，即使被盾牌阻住，强大的冲击力也让持盾的人站立不稳。
    刚刚露出些许破绽，后一轮箭已经飞落，少了盾牌的保护，顿时就有士兵被贯穿身体，甚至有人被一箭穿过头颅，登时就毙命了。
    鲜血浸染地面，但攻城的显然也都是精锐，没有丝毫怜悯的将那些已死的人抛在后面，快速的重整队伍继续往前推进。
    四轮箭落，始终没有打散推进过来的战阵，他们掩护着后方的攻城器械，随着队伍逐渐拉长，攻城器械从后而出，城楼上的箭数顿时就被分散，只能零星杀伤一些敌人。
    “哗、嘭……”
    只听几声巨响，从营地不远处床弩射来长箭钉在城墙之上。床弩巨大，用来攻人极为浪费，但是将剑射在城墙上，可以很便利的架绳索攀爬。
    巨响持续不断，床弩不停的填充长箭射上城墙，准备要形成多个落脚点让靠近城墙的兵士攀爬，我们却没什么办法。
    我虽然修学武艺，身体还算健壮，但并不通兵阵之学，不知这种局势该如何处置，只知道如果形成一条通道可以让下面的敌人攀爬上来，我们城楼上这一百来人能坚持多久呢？
    看了眼莫胜，他一身铠甲，终于有了点领军之人的风范。听闻他曾经习学过兵法，祖上三代是领兵的将军。只是到了他这一代，讲究非攻的思想，厌恶征战，但底子是有的，至少是我们这些人中最擅长兵法的。
    “火油准备！”
    直到下面的士兵临近城边，甚至有人试图开始攀爬时，莫胜冷静的发令。下面的人飞速的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油在城墙处准备好。
    “轒輼车到哪了？莫胜问道。
    有人报说：“已快到城底，带着攻城槌而来。”
    “还好这次他们没带吕公车”莫胜苦笑道。
    他说的这些攻城械，大多我都不知道如何用，不过能看到，城楼下有几台四周镶嵌厚板牛皮的车被推出，就连城楼上的弩架射出的长箭，都无法穿透这些轒輼车，下面则掩护着攻城槌不断靠近城墙城门。
    一直等攻城的士兵靠近了，甚至有一些沿着床弩射的长箭开始攀爬时。
    莫胜一声令下：“倒火油”
    黑色的火油从城墙上倾泻而下，下面那些人确实很近了，近的我在这已经能听到他们的呼叫，我听到有人说：“快散开，快散开，是火油。”
    可惜还是晚了，随着火油倾倒，火把便随着火油落下。顿时，城墙化作一面火墙，无论是攀爬着的人，还是床弩射上来的箭，都被淹没在火浪之中。
    “啊！啊啊！……”
    我不忍再去看下面，烈焰之下，不论多英勇的人也忍耐不住，发出凄厉的惨叫，嘶吼，哀嚎，呼救。
    “子升，你说我会下地狱吗？”莫胜在一旁问我道。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样冷静沉着，俯瞰着下面的一切，犹如看着蝼蚁。但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不忍，他反对战争，拯救无数战争中失散的孤儿，可是在今日，他却要亲手发起一场战争，用他所反对的事来实践他认同的道。
    “不知道，可能会吧。”
    “希望这一切罪业都由我承担，你们，他们，都是无辜的。”莫胜接话道。
    “既然你知道都是无辜的，为何要如此决定？”我也无奈的道。
    “因为我有自己要坚守的东西，我只希望那些追随和相信我的人未来能把我想带给这片天下的东西带给天下，愿这天下再无征战。”莫胜道。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理解莫胜所想。如果他选择交城，虽然可以避免这一场战争，但是他对天下已经产生的影响力，那些与他有相同志向的人会失望，会觉得他只是利用大志来获取权势，与那些谋乱天下的人并无区别。
    只有这一战，证明莫胜到底是怎样的人，追随他实践志向的人才能如他一般坚定的做下去。
    这是一场唤醒天下的戏。
    点头对莫胜道：“我明白了！”
    攻城持续了半月，直至这座城已无箭矢、更无火油的情况下，新霸王的军队终于攻入这座城，死伤者不知几何，守城者，人心终不离变。
    无一人生，无一人降。
    大刀砍在我脖颈的那一刻，我早已酸痛至极的四肢再没了力气，丢落手上的武器，心里想着终于要结束了。
    可大刀并未真正落下，我眼前一片大雾，等我清醒过来的刹那，我站在铁索之上，四周都是大雾。
    脑海里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一时我竟然分不清我到底是谁，又什么才是真的，是踏入皇陵的这个我是真的？还是站在城头上与人拼杀的陈子升是真的？又或者都是真的。
    “许久不曾见有人入这一局了，只有内心纯粹的人才会显现这一局，年轻人，你不错。”
    声音忽然响起，刚刚的一切顿入大梦醒来，退却的极快，原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奈何桥测试我心善恶的一场幻境，只是十分的真实。
    “你到底是谁？刚刚的一切是历史上真有的？每个人上桥后所见的局不同？那我是善是恶？”
    种种疑惑搅在我脑海里，这时我便没有急着往前走，而是出声问道。
    大雾里，死一般沉寂，过一会才回道：“按理说我不该回太多，但能出现这一局的人总是有些不同的，我才愿意答你。”
    “这一切，有真有假。若尽是过去历史之事，何来对你的测试？人心复杂，何以简单评述善恶？所以每人对境不同，抉择不同，显的是人心能否有真性，人性显露越多，越趋向于善，过桥便也过的平稳。”
    “你是谁？”我有一次问出。
    可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回复了，裹在我身旁的雾气开始渐渐散去，我只得快步而走。
    等我踏上土地，回身一看，已经过了奈何桥。翁子胥、黑老三他们都在对岸望着我，而我刚刚是从最上一层桥走了过来。
    看来不知觉间，我还是被奈何桥判定为善人吗？
    “喂！你们过桥时小心，上桥后会有幻境试探人的心智，一个不慎就可能坠桥。”
    隔着地下悬河，我大吼着把刚刚的经历喊给他们听。但说实话，我没有什么好办法帮他们过河，我自己过的都十分莫名其妙，这位皇陵主人的设计实在巧妙，如此拷问人心的机关，很难说有什么破绽。
    而跟我一同前来的这些人，又有几个能顺利通过这座奈何桥，我也有些拿不准。
    听完我对他们的提醒，他们自相讨论一番，又有第二个人试图过桥。
    本来还以为第二个人，是翁子胥或黑老三中的一个人，却没想到真正走上奈何桥的第二人，竟是白苏。
    别看翁子胥咋咋呼呼那么多，他始终还是惜命啊。
    看到白苏上桥，站在入口处，忽然间，她的眼前就失了神，如提线木偶般开始在入口处犹疑。难怪刚刚我过桥后没人跟来，如此诡异的一幕，不是亲身经历，定也是一头雾水。不过我倒是知道了，白苏此时定是和我一样，也进入幻境之中了。喜欢寻龙宗师请大家收藏：(663d.com)寻龙宗师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到六六闪读（www.663d.com）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