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讨厌

        被李凝思一手抵开后，尤劲就毫无反应地愣在门廊内。
在小小的一把推搡下，他仍是纹丝不动。
特意堵在洗手间门口，就是为了品尝重逢第一个照面的悸动滋味......怎么能够被这轻轻一推，就放人家走了呢？
李凝思是女孩子，故作扭捏情有可原。
只是，小小实在不觉得劲哥还有什么好矜持的。
他一手依然抵着尤劲后背，同时伸出另一手，勾上尤劲垂落着的手臂......
如此行动，是想把这个突然石化般的人先从门廊内拉扯到走廊上，再将其推向正在走远的李凝思......
只是，小小的手刚一搭住尤劲的胳膊，即触电似地弹开了。
劲哥小臂上的皮肤，虽然肯定不如小小挽过的无数女孩那般细嫩......可是，刚刚那一触碰，小小只觉自己摸到的，更像长满须根的青腮帮。
怎会......这般扎手？
讶异间，小小的目光，自然从李凝思的背影转回到莫名扎手的小臂上......
他只看到，尤劲这条健实的胳膊，不知何时布满了鸡皮疙瘩。
鸡皮疙瘩，本不是什么稀奇征状。
但是，眼前这条胳膊上的那一层，尖锐而芒密，直看得小小背脊都生出一阵恶寒。
“我册，知道你激动，但这......”
揶揄着，小小再一看尤劲的脸，余下的话便卡了壳。
两三分钟前，还在疯狂庆祝回溯成功的尤劲，表情仿佛是即将统治地球的外星魔王。
然在此时，这位魔王的脸色，只像是因为废话太多，而被弱鸡主角偷机刺中了要害一般......
他圆瞪两眼，像是要死死瞪着什么。
瞳孔，却在渐渐涣散。
面部的血管和神经，亦似罢了工。
他往日里情绪波动时总会不住抽动的眼梢嘴角，这会像是被完全冻结。
惟有脸上那惨淡的血色，正以可见的动态色调，褪得越来越淡。
今日之前，若问小小：你觉得劲哥什么样子最可怕？
小小反应到的，肯定是一张血管凸起的抽筋脸。
可就算是迎着那张要吃人的抽筋脸，小小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大气都不敢出。
屏息间，小小撑着说不清是关切还是畏惧的眼神，与尤劲那道根本没有焦点的目光对视了整整两三分钟......
忽然，尤劲那对涣散的瞳孔猛地一收，直惊得小小随之一哆嗦。
即便模样依然瘆人，但看着总算是有了生机。
小小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壮胆抛出憋了很久的疑惑：“你这是......什么版本？”
这场重回1999年的戏法，本就是尤劲自己吵着要变的。
成功后的乐极狂喜之中，小小又看不出有什么急转生悲的迹象......
所以，尤劲这张陡然间失魂落魄的惨白面孔，小小当然看不懂。
“她......不是她......”
尤劲这句机械木讷的回话，亦让小小听不懂。
“什么她？什么不是？你在说什么？”
尤劲没有立刻答话，他紧缩的瞳仁，开始极其缓慢地左右转动，就像是在读取数据的进度条一样......
半分钟后，出自他口中的干涩话音，如同他的瞳孔移速一样缓慢：“刚才，我凑到她面前......她推开我时的表情，你看到没有？”
小小如实回应：“没注意......怎么了？”
就见尤劲的咬合肌鼓了鼓，且咽了下口水，才继续沉声慢语道：“那是......正经女孩，想要摆脱......摆脱流氓纠缠时的样子......”
“册......”小小不由失笑，“你和她，本来不就是老流氓纠缠良家少女那样......”
“不一样。”尤劲猛抬手拦住小小的话头，手心几乎都摁上了小小的脸。
小小偏头避开面前的手掌，再看向尤劲时，终于看到了更为习惯的抽筋脸。
随之而出话音，也随其抽搐的嘴角在颤抖：“刚刚......她在笑......”
至此，小小虽搞不清楚有什么不对，总也知道劲哥肯定是察觉到了不对。
所以，再接话时，小小亦变得谨慎起来：“她笑......有什么不妥当？”
“她的笑，是在掩饰......掩饰......”难言间，尤劲的嘴唇和咬合肌同时开始发颤。
小小耐心等了很久，才忍不住出口追问：“掩饰什么？”
尤劲深深吸了一口气，于揭晓答案前，他似乎是想要将神色调整成苦笑状。
最后调整出的，却是一种比哭还难看的诡笑。
伴着这样的难看表情，出口的声音自是极其难听：“厌恶，她是在掩饰厌恶......正经女孩，对地痞流氓的厌恶......她是......”
接下去的话，听着已然像是在憋着别哭出来：“她是看在大家都认识的份上，才在掩饰对我的厌恶......”
这时，小小忽然一拳捣在尤劲胸口。
将将把尤劲从一脸凄惨硬捣成惊诧模样之际，小小强挤出豁达笑意：“神经病，什么厌恶......你当初在生蚝吧跟她闹分手时，我都看不出她对你有一丝厌恶......”
眼看尤劲缓过惊诧，重新陷入惨然，小小继续强笑道：“她这是......逗你。那也不是什么厌恶，最多是讨厌。小姑娘的讨厌，意思你懂的......”
“不是。”尤劲的手掌，又一次抵到小小的脸前，“那就是一点暧昧成份都没有的......厌恶。”
不等小小再作其它解读，尤劲终究说出了心中推断：“现在的她，就是现在的她。”
“啊？”莫名间，小小的眉头越皱越紧。
是女孩子故作姿态的“讨厌”，还是狭义上的讨厌，小小不认为尤劲会看错。
李凝思就算存心调皮，也假装不出能让尤劲面如死灰的厌恶之色。
茫然间，小小只有挠头。
尤劲且在轻声絮念：“现在的我，对她来讲......仅仅是初中时的同学，我和她......”
“你等等......”反应过来的小小急声打断尤劲，而后观察了一下身边，他才沉声问道，“你是说，刚刚推开你的李凝思......并没有和你相好十来年的记忆？”
面对问话，尤劲嘴唇动了几下没出声。
小小则顿显质疑：“你不是说，她和我们一样，都是什么十万无一的特殊......”
话说一半，对这回溯理论还不如尤劲熟稔的小小，一时不知如何表达。
反正在他的概念中，李凝思作为他们这三位时空游侠之一，理应拥有回溯前的记忆。
就在小小搜肠刮肚斟酌言辞时，只听尤劲颤声道：“问题是，这次戏法，并没有她的参与......”
听到这说法，小小立时再显质疑。
然而，他的反驳尚未出口，就看到尤劲的两眼突然间盈满了泪水。
小小还没来得及接受这种变化，尤劲便彻彻底底地哭出了声：“我其实......我其实想到过这点......又怎么会......怎么会......”
面对悲意决堤的尤劲，小小心知一时无法劝住。
想到过什么，怎么会什么，他也听不懂。
最尴尬的是，两个人，现在还僵在洗手间女宾侧的门口。
无论什么原因，男人堵在这种地方哭，都太过离谱。
亏得悲意多少软化了尤劲的气力，小小此时再去拖拽，总算是拖动了尤劲的步子。
手忙脚乱间，将将把尤劲拖进男士洗手间......
又一摸索，小小找到个无人的隔间，便将尤劲推了进去。
跟入内插上门，再看尤劲，已然是泪流满面。
仅仅是男人的那份自持，才让他紧咬着牙关，避免自己释放出嚎啕之声。
隔间内，这狭小的空间中，小小能做的，唯有紧紧勾住尤劲的肩膀。
静待尤劲情绪平稳的小小，思绪开始飞速运转。
他在细细回想，本来早已自裁谢罪的他，在上一次回溯，被动回到这1999年时的状态......
同样作为并未参与戏法、却拥有这项特殊能力的人，她这会的状态，应该和我那时一样吧？
思忖间，小小自言自语似地轻声冒出句：“我觉得吧......现在的情况，还不算最坏。”
这句听似无甚意义的劝慰出口良久，尤劲都没接话。
不过，小小能感觉到，佝偻在他臂弯间的劲哥，身子的颤幅似已渐弱。
趁着尤劲的痛心劲头退潮之际，小小决定现身说法，来给自己的劝词补上事实论据。
“那个......上次，你们两个把时间倒退到今天，我不是也没参与么？我不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有一种异样感......”
说到这里，小小斟酌了一下，才接着道：“退一步讲，就算她现在什么都没感知到......随着时间推移，她一定会像我一样，在发呆时、睡梦中......在各种无意识的情况下，把你们之间发生过的所有好事坏事，一件件记起......唔......”
尤劲的手，第三次摁向小小的面门。
这一次，他的掌心直接摁住了小小说话的嘴。
“这他妈的......刚刚撑在厕所墙壁上的手......”
小小难掩恼怒地推开尤劲，再看其脸色，丝毫也没有一丁点释然。
“恐怕......”尤劲重新开口的话音，如同临终遗言般低哑无力，“你这慢慢接收到的未来信息，恐怕她接收不到......现在的她，比那时候的你，少了点东西......”
“少东西？少一次跳楼经验？还是少了......”接话间，小小还低头望了眼自己的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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