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柔情

        就在今晨，与沈老板的探讨中，尤劲曾纠结过一个漏洞。
“既然97年考场里的戏法没有我的参与，我又怎么会清晰地意识到呢？”
只因依沈老板的讲法，作为领着觉玑、却非回溯引发者的人，应该只会慢慢意识到些许违和。
无论如何，都不该像尤劲那样，当时便真切地有着“考试已经完成”的清晰概念。
不过，沈老板听到这质疑时虽然一愣，终究还是给出了他所认为的答案：“大概是，异变的发生之处在你身边吧……这方面，你本比常人敏感，何况是，异变的波动就在你同一间考场内。”
沈老板同尤劲，本都希望“第三个人”的假设成立。
所以，这个可能推翻积极假设的疑问，最终没被过多讨论。
而在此时，第一次听到这个假设的李凝思，自是有些诧异：“我和另外的人......”
“是，说来伤心......你的第一次，不是和我......”
都顾不得尤劲的“苦笑”中歧义有多明显，李凝思立时追问道：“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人？”
尤劲点头：“也就是说，我和那个人，还有机会让时间再倒退一次。”
“真......真的？”
“假的。”尤劲挠挠鼻尖，“其实，这只是我编出来骗自己的理由，好让我不再跟你计较。”
望着尤劲瞳孔中闪耀着的动人光芒，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李凝思懂得分辨。
尤劲则还在挠他的鼻尖：“我也是鬼迷心窍，都这样了，还......唉......”
话至此，尤劲重重地叹了一声，显得对自己的“鬼迷心窍”很是痛心疾首。
李凝思倒是可以确定：即便没有现在说的这种转机，尤劲的内心深处还是会想着她......但是，说尤劲会在那般沉重的既成事实面前“骗自己”，且既往不咎地重新贴上来，是绝无可能。
何况，若是一切已然无法改变，就算尤劲贴上来，李凝思都不敢不退却。
尽管知道，尤劲此刻的乖巧，是在觅得转机后的顺势卖乖......
李凝思的心潮，却无法不随之起伏。
“哪个鬼，迷了你的心窍，你去找......”
咬着嘴唇，想顶一句倔强些的话......然话说一半，即被一阵强烈的酸楚感腌麻了鼻腔、堵住了喉头。
蓦然间，李凝思只觉得很委屈。
她明白，总览全盘事件，轮不到她先委屈......可一面对这久违的乖巧，委屈的情绪，就是不由自主地绝了堤。
数秒内，脸颊便淌满了热流。
说梨花带雨亦是别样之美的话，须有个前提：雨不能太大。
鼻翼、嘴角、脸颊......整个面部止不住的剧烈抽动，李凝思控制不了。
自知自觉的失态容颜，她也不愿让尤劲看到。
她不是个不明是非的人，更不敢将这委屈传递给尤劲。
所以，她只能伏于桌面，遮住泣颜，且竭力压制着嚎啕之声。
如此良久，情绪渐缓之后，她又有些莫名的悸动：都既往不咎了......我又哭得那么伤心，你总该来......
她甚至已有了盘算：伸手过来轻触我的话，我就打走......轻轻抱住我的话，我就犟开......直到你紧紧地......
然“干等”半天，埋着头的她，始终没听到尤劲从沙发上站起并走过来的动静。
直到李凝思几乎有些恼怒之际，才听到尤劲极为鄙夷地“嗤”了一声。
“什么人......知道我不跟她算账了，居然趴着笑了老半天，一副骨头都要笑散架的样子......”
紧随嗤声的如此阴阳怪气，激得李凝思顿时咬紧了牙。
她当然知道，尤劲没蠢到以为她在笑。
我哭成这样，你还说风凉话？
一时间，气血不禁上涌，委屈的情绪亦开始反复。
只觉忍不住要“哇”得哭出声，一口“恶气”扯动声带，扯出的，却是类似假笑的“哼哼哼”......
“你......还没笑好？”尤劲的阴阳怪气，居然变得有些无奈，“逃过清算，原来是这么让你欣喜若狂的？”
再说这一刻刻的李凝思，已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被气哭还是气笑了......
想着怎么也要等缓过情绪，而后问问尤劲算什么意思......偏偏此时，尤劲挪动步子的动静传来。
听到尤劲站到了身边，埋头的李凝思且偷偷瞄了一眼尤劲的脚。
她看到，那双脚慢慢腾了空。
摊在桌上，用于护着脸的胳膊一侧，传来了贴上棉布裤料的柔软触感......李凝思知道，尤劲这是坐上了办公桌。
而后，两侧下颚，忽然被一双手给捧住了。
李凝思还没反应过来，那张无论如何都不想被尤劲看到的哭花脸，便被捧了起来。
确实坐在办公桌沿上的尤劲，稍稍偏过身子，且弯下腰，以尽可能平视的高度，投来了柔情万种的目光。
蓦地，李凝思有些恍惚。
只因她面前的尤劲，哪怕处于可称如胶如漆的时期，目光中都极少带有这般柔情。
尤其是彻底闹僵之后，夜间反侧之际，辗转于李凝思脑海的，都是尤劲不怎么正经的表情：或是欺负人的坏笑，或是贱兮兮的委屈......
她知道，尤劲本没有如此不正经。
她也知道，尤劲之所以频繁地不正经，正是因为自己最拿这副样子没办法......
所谓攻略，不是投其所好，便是攻其软肋。
以至于，此时尤劲这满怀柔情的目光，让李凝思倍感陌生，陌生到......不能确定是否曾经对视过。
对视间，李凝思艰难维持着面部表情，以克制那非哭非笑的情绪外露。
如此克制，自是一时讲不出话来。
尤劲托着李凝思两腮的两手，同时分出拇指，如雨刮一般，轻拭去了女孩脸上的纷乱泪痕。
他打破静默的嗓音，亦是同目光一般柔情......可他冒出的几个字，实在让李凝思抓狂。
“你，也有今天？”
顿时，李凝思目瞪口呆。
她就傻愣愣地盯着尤劲，想分辨近在咫尺的温柔面具下，是否怀着和言语一样的恶意。
然后，她就看到，尤劲的眉梢眼角开始微微变化......变化成，欺负人的坏笑。
最熟悉的坏笑，亦是最“讨厌”的坏笑，回来了。
这个最想念，亦是最“讨厌”的人，回来了。
他的脸，近在咫尺，且在越靠越近......
李凝思咬了下嘴唇，先前因哭泣而涨红的脸，刚刚退下些颜色，此刻又慢慢地浮起了红晕。
但是，这张已显娇羞的脸，就在刹那间，骤然切成了恼怒。
人的情绪走向，就是这样古怪。
好比孩童顽皮走失，当母亲的，寻找一阵无果后，定是想着：只要孩子能够再平平安安地出现在眼前，便好。
无论如何，找到孩子之前，母亲只会责怪自己不小心，甚至开始懊悔一些曾经可能亏欠孩子的地方......
但真当找到孩子的那一刻，母亲于大悲大喜的交错间，大几率会将方才的歉疚抛到一边，先疾步上去一个大头耳光：“你个不省心的，是要急死我嘛？！”
李凝思自“戏法”穿帮开始，于尤劲面前避无可避时，呈现的多是曾经从未有过、可谓反常的卑微状态。
卑微，是因亏心。
亏心，是因将心比心。
搬出谢芊芊之事，也只是一种防御手段。
可在绝对自我的角度，李凝思亦有她的委屈：尽管在一定程度上，我是利用了你......可是，你真的吃亏了？
我，还把自己搭给你了......
包括，“我其实是让你爸多活了几年”......诸如此类，只能暗叹，而不能明言的话，李凝思都只能当苦水自咽。
怀着这样的种种不甘，却依然情不自禁地以卑微状态示于尤劲......究其原因，是李凝思以为，今次真的会失去尤劲。
再到眼前，一切似乎峰回路转，失去的人，又坏笑着回来了。
就像母亲找到孩子的那一刻一样，之前的自责歉疚，迅速与以为失去时的负面情绪揉合在一起，化为愈加负面、且激烈得多的愤怒。
前一秒，李凝思显露娇羞的刹那，尤劲还在往前凑，显然是被本能驱动着想要顺势......
再到女孩一下子瞪圆那双哭红的泪眼时，本在掌控节奏的尤劲，反倒呆住了。
而后，李凝思勃然站起，口中“啊”得一声怒吼，当场将尤劲吓得挺直了前倾的身躯。
李凝思则狠狠地将双手抓向了尤劲的胸部，连衣服带肉地狠狠一抠紧......紧接着，又狠狠地往前一推。
也不知道李凝思哪里来的力气，尤劲自知没有顺势仰倒，但他就是被推得躺在了办公桌上。
等尤劲反应过来时，李凝思已然一鼓作气地压在了他身上。
这身位状态，一点也不暧昧。
上面的女孩，行为并不是投怀送抱，而是在镇压。
从未被李凝思这般“欺负”的尤劲，居然脱口喊出声：“娜娜？！”
只因现时状态，忽然让尤劲想起小时候看的“狮子王”，里面的主角辛巴，好像老是被一只叫“娜娜”的母狮子这样压在身下......
这时，只听办公室的门，被呼啦一下推开。
纷乱嘈杂的脚步声，随之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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