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白楼

        说话嗓音听来不男不女的，通常不是太监，而是小男孩。
大厅灯被果果点亮后，尤劲一转头，当即看到了一个孩子......一个确实见过的孩子，且完全符合尤劲方才在辨声中“不是好人”的印象。
那正是尤劲以保镖身份同胡小姐同行之日，林中前来突袭，最终被沈老板一巴掌彻底拍懵的孩子。
此时，尤劲是坐在大厅正中的茶几边，一张单人沙发上。
而本来应该也放置于茶几旁的另一张单人沙发和一条长沙发，都已被摆到了一个墙角。
那孩子，正懒洋洋地窝在墙角的单人沙发上。
紧邻他的长沙发上，则躺了个下肢被石膏完全包裹起来的男人。
这男人，尤劲也认识，同是保镖兼职当天所见......他被孩子称作“老头”，一度收拾得胡小姐极其狼狈，结果被从天而降的沈老板踩住肩膀，直接踩得断了两腿。
其实，那日之后，尤劲心里很好奇这一大一小的下落。
不过，他也仅仅是好奇而已。
这一大一小，一看就也是怪人。
怪人间的纷争下场，对尤劲来讲，实跟黑帮火拼无一样，全属自己生存世界以外的维度。
哪怕亲眼目睹沈老板把这两人剁碎埋了，尤劲也只会暗自感慨另一个世界是多么残酷，而不会多事到去插手过问。
眼前，这二人手上都插着根输液管，连着上方两个装着红色液体的袋子。
“老头”，貌似是处于昏睡状态。
孩子，则很是不满地将脸转向果果：“六月黄，关灯。”
果果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你再叫一遍试试？”
“现在是六月，你姓黄，叫你六月黄有问题么？”孩子嗤笑，“再说，你这手上的毛，是自己长出来的，又不是我叫出来的。”
所谓“六月黄”，指的是绒螯蟹，也就是大闸蟹。
绒螯蟹这学名的由来，自是因为它们有一对长着绒毛的大螯。
果果要是不计较，尤劲其实根本没听明白孩子叫其“六月黄”是什么意思......现在两人一纠缠，尤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着果果的手看了过去。
一看，这个面容秀气的小姑娘，小臂上的汗毛确实旺盛了些。
“你看什么？！”
被果果这么一呵斥，尤劲赶紧讪笑着移开目光，却见孩子把脸转向了他这边。
“抽筋脸，你，欠我一副眼镜。”
所谓“欠我一副眼镜”，尤劲大体有数......保镖之行当日，他曾用独脚架重杵过这孩子的脑袋，使其撞碎了眼镜。
至于“抽筋脸”，尤劲更是完全理解由来：那日壮着胆子拿个独脚架上前，算是搅进了怪人间的争斗......当时的忐忑心情下，他的脸要是没在抽搐，才不正常。
如此个诡异的小孩，又有梁子在，尤劲本该很怵。
但是，这个正挂着输液管的孩子明显状态不佳，尽管在皮笑嘴贱，人却会时不时地哆嗦一下，且在哆嗦间露出一丝痛苦表情。
所以，尤劲可以大胆地跟他计较：“你妈，没教过你如何正常地称呼别人么？”
“我妈，连如何做个正常人，都没教过我。”
这话，尤劲没法接。
见孩子还是紧盯着自己，尤劲只能转移了话题：“你自己又是什么路数？动漫看多了？算是在学那些眯眯眼的角色么？”
会这么问，是因这孩子至此始终眯着眼。
而且，他就像动漫里那些眯眼角色一样，两眼明明几乎是全闭着，视觉却好像完全不受眼皮阻挡似的。
此刻在尤劲看来，这孩子的眼皮就算没完全闭合，也绝没留出可以视物的必要缝隙......偏偏，他又能肯定自己正被这双眯眼给盯着。
只听孩子再一声嗤笑：“这样，你是不是习惯点？”
嗤笑中，孩子带着一副迁就尤劲的无奈表情，睁开了两眼。
当时，便露出了一双全无眼白、尽是死黑的双目。
一对视，尤劲即想起了保镖之行的当RB已领略过这双眼睛的风采......
也就是见识过一回，他才压得住吓一跳的反应：“你这眼睛......是缺少某种微量元素么？”
让尤劲意外的是，孩子被触霉头后，既无不快，亦没回嘴，而是很开心地咯咯笑了出来。
若非一双眼睛看着瘆人，把他此时的烂漫笑容拍下，大概可以去做儿童摄影馆的宣传样本封面。
他一边笑，一边还念叨着：“缺少......缺少微量元素......这句，我学到了......”
似乎，这孩子是为自己学到了一句损人的话而高兴。
这反应，也让尤劲相信：这孩子，确实少一个教他做正常人的母亲。
无言以对间，大门被推开，走进来的，是胡小姐。
尤劲还没来得及问好，即听到孩子冒出句：“Hi，豹纹。”
从果果的“六月黄”，到本人的“抽筋脸”，这孩子称呼人的路数，尤劲已有点头绪：将对方某种尴尬的特征浓缩成一个短语，并作为外号来称呼。
此时这句“豹纹”，叫的是胡小姐，尤劲在保镖行的那天就听过。
再想到这孩子与胡小姐的第一个照面，曾掀起胡小姐上衣下摆朝里望了一眼的动作......没猜错的话，胡小姐这“豹纹”称呼的来由，是她的内衣款式。
如此一想，尤劲忍不住笑了出来。
而胡小姐，本已懒得再跟那孩子计较称呼问题。
她进门后，根本就没朝发出“豹纹”招呼的角落看。
可是，一看尤劲那心领神会笑出声的样子，胡小姐脸上终究露出了恼怒：“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还有正事的尤劲，当然收起笑意：“我想托胡小姐，找一下沈......”
“他就在那里。”胡小姐打断了尤劲，且抬手朝另一个墙角一指。
手指方向，是大厅中的一个暗角......胡小姐这时打开了置于那处的一盏落地台灯，便照亮了暗角中的另一张长沙发，和躺在上面的一个人。
看身形，躺着的人，好像......真是沈老板。
尤劲远远地试探了两声“沈老板”，全无反应。
他又小心翼翼地问胡小姐道：“或者，你帮我叫醒他？”
“你自己过去。”
尤劲只好硬着头皮从沙发上站起，慢慢地靠向沈老板所在的墙角。
走到离那张长沙发还剩下三四步路的距离时，他嘴里忽然骂出一声“我册”。
此时的距离角度，尤劲刚好能够看清躺卧之人的脸。
这张脸，亦的确是沈老板的脸。
问题是，这个沈老板，并不是睡着状态，而是面无表情地睁眼看着天花板......
五官神色上来讲，这状态算不上狰狞......但这了无生机的样子，怎么看，都更像是尸体。
尤劲会脱口骂人，因他的第一反应是：沈老板这是死了？
不过，惊诧数秒后，他立刻想到：我的什么魂体，被沈老板从所谓的肉身里拽出来过......眼前这死了似的沈老板，会不会也是个空的肉身？
茫然间，他压下脸上的恐慌，回头朝胡小姐挤出个勉强的笑脸：“那个......真正的沈老板，不在这里吧？”
胡小姐回以一个微冷的浅笑：“这能一眼看出来，不简单。”
尤劲维持着勉强笑脸：“昨晚跟沈老板一起时，他还是生龙活虎......”
一句圆场似的闲扯间，尤劲却看到胡小姐忽然变了脸色。
下一瞬，尤劲只觉得喉头一紧、眼前一花......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已被胡小姐叉着脖子抵在了墙上。
颈前那只手的触感，冰凉而柔软。
胡小姐的手型，也很是“巧妙”......既制住了尤劲，也不至于令到其无法呼吸。
而维持这手型的力道，显然不是尤劲能较劲的。
反正也没难受到不挣扎就要死的地步，尤劲索性老老实实地顺从着钳制，用一种类似“你是不是打错人”的讨好表情望向胡小姐。
胡小姐的对视目光，已然凌厉：“你说，你昨晚和他在一起？”
面对显而易见的问罪语气，尤劲犹豫着回了个“是”。
“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我是托他帮了个忙......”
“帮忙？”
“是......帮我做场戏......”
“等等......”胡小姐的质问之色，变得有些疑惑，“先说清楚，你们是不是整晚在一起？”
“当然不是。”
这四个字，并非尤劲所答，直引得胡小姐立即扭头看向沈老板的“尸体”方向。
尤劲被制着脖子转不了脸，眼睛还是尽量转了过去。
只看到沈老板那原本全无生机的身子，正像是刚刚接通电源一样，于平躺状态下做了几个舒展动作，而后缓缓坐直起来。
他再转向胡小姐时，已呈上了令人如沐春风的笑脸：“能包下我一整夜的，至少须是你我这种交情。”
胡小姐当场放开尤劲，将身子转向沈老板。
此时，胡小姐是什么表情，只看得见她后脑勺的尤劲不知道......但那背影正在微微发颤、显然是气得发抖的状态，着实一目了然。
再到胡小姐开口，一听就是在强压怒火：“胡念远他们......”
沈老板伸个懒腰：“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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