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帽子

        理解是一回事，适应又是一回事。
就好比，尤劲对于尤荣的啰嗦。
尤荣在他人生最好的那段年华，凭着一张滔滔不绝的嘴，虽说并未获得过什么实际意义上的成功，总算也出过一阵风头。
有过一段风光，偏又是个不怎么懂得变通的人，尤荣会将其得意时期的思维方式和言行习惯一直保留至今，属之常情。
只是，尽管尤劲完全理解尤荣为何会啰嗦至此，但依然很难忍受这喋喋不休。
如同眼前，小小完全了解尤劲并非一个喜欢袒露心声的人，却依然感到别扭。
哪怕仅仅是背后听到尤劲与李凝思关系有变的传闻，要让小小不闻不问，都足够他抓耳挠腮......
更何况，劲哥的人，明明就在跟前，偏偏就对变故绝口不提。
尤劲若是表现得若无其事倒也算了，实在是他那副形同枯槁的消沉气色，很难让小小眼不见为净。
几分关切之心、几分想要介入协调之意、再加上人之常情的少许好奇......这些因尤劲而起的杂念，搅得这两天的小小都有点心神不宁。
尤劲转场劲享的前两天，摆出的那副眉头紧锁的阴沉脸，小小倒不是没见识过。
当初难在那十万元的保证金上时，尤劲一度正是天天这么阴沉。
等到首个周五早上，小小于做事间隙，再度数次抬头观察尤劲......所见到的，竟全都是傻了一样的走神状态。
这副样子，是小小前所未见，前所未见得让他看不下去。
又一次望向尤劲，见到的依然是那倒霉样子，小小摇摇头，随即发出一下极其低沉、却响彻整个办公室的“唉”声。
其后，抬望一次尤劲，小小都会重重地这么“唉”一下。
尤劲再怎么心有旁骛，等小小“唉”到第四声的时候，注意力也被吸引了。
这丧气的唉声，直让本就郁闷的尤劲，郁闷更甚。
“唉唉唉，唉你个......你他妈的......是胃胀气？还是肺漏气？”
小小这么一下一下地“唉”，本就是为了逗弄尤劲。
哪怕被逗到的尤劲话不好听，小小还是笑了出来，“你发你的愣，我叹我的气，谁也别管谁，好吧？”
“我发愣，我自己的事。你这唉唉唉的，影响到别人了，知道么？”
“我册......你以为，发愣就不影响别人了？”
尤劲不由嗤声：“我都没听说过，发愣也会影响......怎么影响？影响到谁了？”
小小跟着嗤了一声，而后朝尤劲旁边几个工位张望一番，将目光锁定在了最近的谢芊芊身上：“小谢，你说，尤老板这一上午发愣走神的样子，有没有影响到你？”
谢芊芊被点得一怔，整整十几秒，话没憋出一个字，脸倒是憋得有些微红。
看一眼尤劲，再看回问话的小小时，谢芊芊的神色很是为难：“罗总，影响什么的......”
小小看出谢芊芊的为难，便引导道：“就说说，尤总一直像雕塑一样在你旁边发愣，你难不难受？”
“难受嘛......有一点点......”
尤劲不想去呛谢芊芊，只能朝天翻白眼。
却听谢芊芊改口道：“也不是难受吧......就是，就是看了老吓人的......”
小小随之冷笑：“听到没有，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楚菲此时也附和道：“是的呀，这一早上，尤老板就两眼发直一动不动，看上去像呼吸都没有的一样......”
“你个女人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一见楚菲掺和进来，尤劲顿时找到了出气筒，“我不来找你麻烦，你就当我没呼吸了？！”
“啊呀，我说看上去有点像......”
“有点像？还好只是有点像......再像一点的话，你是不是要冲过来给我人工呼吸了？”触了楚菲这么一句霉头，尤劲自己都摆手笑场。
尤老板终于笑了，旁人自是跟着哄笑起来。
楚菲只有一边念着“有毛病”，一边苦笑。
只是，随着这段插曲轻松少许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少时间。
毕竟，尤劲心中的郁结，远非几句玩笑话便能打发。
离开彩赞的这几天，尤劲很想每晚都叫上小小，一起喝到稀里糊涂再回家睡觉。
但是，他仅仅是想端着酒杯说些开心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非诉苦。
他且知道，真要是再同小小共饮，小小必然还是会试着打听他不想提及的事情......
所以，这几日的尤劲，天天回家吃饭。
就连这个周五晚上，他还是在六点半就敲开了父母的房门。
开门的倪小芬，都有点奇怪：“小劲......这几天怎么不加班了？”
一听到“加班”两字，尤劲心头便是一抽。
作为一个并不喜欢加班的人，他在第一时间的感想居然是：如果能回到天天加班的日子，该多好......
眼前，他只能强笑作答：“要忙的前一段都忙好了，接下来会轻松点。”
同时，他又有点庆幸，庆幸父母都足够单纯，单纯到基本没察觉到他不对劲的对方。
踏进父母这边的客厅，尤劲刚要给坐在沙发上的尤荣打招呼，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只见尤荣的脑袋上，正扣着个金属色泽、型如工地安全帽的东西。
这东西，显然通着电，顶部五颜六色的小灯珠，欢快地闪动着。
头顶此物的尤荣，看似闭目养神，细看的话，则能看出他眼梢嘴角的微微抽搐，好像正在忍受着什么。
“爸，你......加封****了？”
不谙历史、且不看清宫剧的尤荣，根本没听懂尤劲的怪话。
他也不睁眼，仅仅反问了一声“什么”。
尤劲当然不可能去解释什么是“****”，他几步走到尤荣身边，凑近观察起了那顶奇怪的帽子：“您老这是......在搞什么科学实验？”
说着，尤劲抬手摸了摸帽顶上的灯珠，接着又想把这东西从尤荣头顶摘下来看看......
“我册！”手指刚刚探到帽沿下，尤劲就骂了一声，“爸！漏电！没感觉啊？！”
被尤劲这么一打搅，尤荣终于睁开了眼睛，而后就像古时的罢官者一般，双手小心地托起头上那顶帽子放到一旁......
再抬望向尤劲时，尤荣的神色很是不屑：“什么漏电？这叫脉冲。”
尤劲回以一脸不屑：“什么冲不冲我不懂，被电到了我总归知道的。”
尤荣正色道：“你当然不懂，这不是普通的电，是低频脉冲。”
“好好好，低频脉冲......”尤劲摇摇头，“你在头上搞什么低频脉冲，是要冲掉什么？头皮屑？还是虱子？”
“听听，你这样不懂的人，只知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尤劲此时首先关心的不是这“低频脉冲”有什么功效，而是安不安全。
而在尤劲看来，这顶奇怪的帽子，做工宛如八零年代低成本特摄片里的道具一般粗糙，实在不像是安全可靠的治疗器械。
“不是，爸，这东西哪里搞来的，你就敢往头上套？”
“什么搞来的，人家高主席推荐的！”
“高主席还卖这高科技设备？”
“不是卖，是人家自己买了全套的仪器，用下来效果很好，就推荐给我......”
“效果好什么？！”倪小芬端着一盆菜来到客厅，“昨天还是前天碰到高主席老婆，都说他住院去了......”
“你不懂就不要插嘴......这治疗仪，又不是包治百病的。”
尤劲瞥着被放到茶水台上的“治疗仪”，小心翼翼地伸手又探了探，确认此时不带电后，才拿起来察看。
一拿到手上，那轻如无物的质感，更是加深了尤劲对此物“劣质粗糙”的印象。
带着戏谑的口气，尤劲轻轻念出了这东西上面印着的字样：“箴兽堂低频脉冲......”
“箴善堂！”
本就是故意念错的尤劲，干笑着改口：“哦哦，箴善堂，低频脉冲治疗仪......中华脉冲理疗行业协会推荐......”
“怎么样，国家级行业协会推荐的。”尤荣得意的样子，好像他是“箴善堂”老板似的。
“什么国家级行业协会......”尤劲嗤声，“这中华脉冲理疗会，我都不知道有没有......就算有，八成也是这个厂家自己注册的。”
尤荣一挑眉：“瞎说八道，协会是随随便便注册的？”
“当然不是随便注册......但是，我如果费点心思，也能注册个影像周边产品协会出来，你信不信？”
说到这里，尤劲觉得没必要跟老爹纠结这个，他又掂了掂手里那个治疗仪，缓声道：“爸，你有保健意识，我十分乐意、万分支持......只不过，我们选购相关产品的时候，不能贪便宜......”
“贪便宜？还真没贪到！”一旁的倪小芬打断了尤劲，“这顶破帽子，2288块！”
“啊？”尤劲一听价格，当即又仔细打量起手里的治疗仪来。
近几年KASS品牌外包的贴牌产品不少，这让尤劲多少有了点工业知识。
两千多块的设备，该达到什么工艺，尤劲是说不清楚......而眼前这个治疗仪，如果仅仅是顶安全帽的话，其做工在尤劲眼里，只值二十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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