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不言

        尤老板回归劲享的首日晚间，众员工响应其邀约，一同坐在了一家餐厅的大包厢内。
上菜开动了刻把钟，小小忽然摘下一次性手套，两手交叉胸前作起了回忆状：“尤老板，好像你早上说的是，请我们吃一顿硬的.......我，没记错吧？”
“没，没记错。”
“硬的呢？”
尤劲白眼一翻，指向小小面前的骨盘：“硬的，不是都在你面前么？”
小小顺着尤劲手指看了一眼：“你他妈的......是叫我把这小龙虾的壳也吃了？”
楚菲咯咯笑道：“哎哟，小老板，这里人均也要两百多了，可以了......”
其实，尤劲早会上发作一通后，他怀着抱歉心情，口称请众人吃一顿“硬的”时，确实想着是在更为正式的地方做东。
问题是，他近日陪同李凝思的应酬，全是在正式的宴请场所，吃一些翅鲍之类的“硬菜”......
不想触景心烦，他才选了现在这个更接地气的餐厅。
好在，在场的这些年轻人，其实也更喜欢这种特色风味，而非宴会菜。
所以，尽管小小冒了怪话，旁人吃得还算尽兴。
菜是不硬，尤劲与小小两人面前的酒，却不敷衍。
在尤劲的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与小小共饮白酒。
听到小小点白酒时，尤劲还用很诧异的目光盯着小小......小小则完全忽略了尤劲的质疑，且吩咐服务员准备分酒器。
到七点半时，小老板宣布：下一场，KTV。
再到八点出头，小小起身一挥手：“出发。”
尤劲随着众人想要起身，却被邻座小小一把压住肩膀。
“你们先过去，到前台报罗先生的预定......我跟大老板酒还没喝完，迟些过来。”
支走众人，小小晃了晃白瓷酒瓶：“千把块一瓶的酒，还剩个一二两，总要喝完吧？”
“册......我今天，本来想喝这里的鲜啤......”
“河海鲜配啤酒，怕你痛风。”
“你......怕我痛风？”
“这白酒，带到KTV也不应景......少说屁话，喝吧。”
“怕我痛风......我刚刚上完洗手间回来，一个一个都跑来敬我啤酒......”醉意毕露的尤劲，其迷离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愠怒，“这他妈......不都是你指使的？”
“册，我指使？你个大老板难得露面，手下人要是不来敬酒，才是情商有问题好吧？”
小小话是理直气壮，可他存心想灌尤劲的用意，已被脸上的坏笑出卖。
尤劲的酒量，本不如小小。
两人平分一瓶白酒，算是恰好到了尤劲微醺的点。
但是，之前半个小时中，他又被车轮战打得连闷十几杯啤酒......
如此，这“微醺”，便不怎么“微”了。
又走一盅，眼见尤劲都快往外反了，小小终将分酒器推到一边。
接着，小小拿起了尤劲面前的烟，自己叼起一支后，还递给尤劲一支。
尤劲接过烟叼住，待小小点完烟，他再接过打火机开始嚓嚓打火时，只听到砰得一下拍案声！
小小这一下毫无预兆地猛拍桌子，着实吓到了尤劲。
醉醺醺的尤劲，被吓到的反应居然也比平时慢......
等拍案声过去了有两三秒，他才猛地一怔......嘴上的烟，手里的火机，亦同时掉落在地。
不过，他仅仅只是反应慢而已。
缓过惊诧后，对于小小这个明显在故意吓唬他的人，尤劲的出手，是一点不慢。
一手猛然扣住其后脖颈往面前一带，小小便毫无抵抗力地被揪到与尤劲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拍什么......桌子？”发此质问时，尤劲那难看的吃相，偏偏配了副迷离的醉眼。
小小头颈被尤劲扳得别扭，犟又犟不过，再一看尤劲那迷离眼神......他索性往前凑了半分，一噘嘴，竟作出副要同尤劲亲吻的样子。
尤劲顿时又开始发怔，直到小小的嘴唇都要贴上来了，他才猛一哆嗦，一声“我册”出口的同时，撒开了扣着小小后颈的手。
小小刚一坐直，抬手又是重重地拍了下桌子。
尤劲再被一惊，看向小小的目光，已然从迷醉中缓缓聚焦。
小小的脸色，亦随之沉了下来：“我他妈的......那时戴了绿帽子，都是第一时间跟你讲......今天问你什么情况，你居然跟我打了一天哈哈？”
如小小所言，今日白天，包括午休、吸烟透气的当口，他数次问及尤劲是否同李凝思之间出现了问题，尤劲却全都回以“没什么”之类的搪塞。
此刻，尤劲显然是又想搪塞：“你那时戴绿帽子，我又......“
他是想说：我又没戴......
只是，要说“没”字时，他的上下唇刚刚一闭合，却怎么也无法启齿发出“没”这个音来。
昨夜得知李凝思在麦老板的办公室留了两个多小时，尤劲在第一时间，实已将事情往最坏处去想。
既已想到了“最坏处”，他又怎么能够泰然回以“我又没戴”四个字？
小小望着话说一半卡了帧的尤劲，不禁皱眉显疑。
此时的尤劲，则再度生出了有数根手指由颈至脸慢慢往上抚动的感觉。
眼看一条条青筋慢慢爬上尤劲的脸，小小不禁愕然。
这会的小小，连微醺的程度都没到，感官思路全无问题。
稍一回味方才的前言后语，再看一眼尤劲此时呈现出来的反应，他于骤然间脸色大变：“不会吧？！”
却见尤劲忽一捂嘴，而后猛然起身带倒了身后座椅，且跌跌撞撞就往外冲。
直到尤劲独自冲出包厢，被心中推测惊呆的小小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
两米多宽的走廊上，“行走”向前的尤劲，此时活像身中数枪的丧尸一般......小小只看到，尤劲先在左侧墙上撞一下，而后呼呼往右前，又撞到了右侧墙上......
就这么左撞右撞，尤劲是打着Z字型地往前，且前行得并不缓慢。
待小小追到时，尤劲已经砰砰撞了好几下墙，直惊得本来要往这边走的人都纷纷后退。
小小将脑袋往尤劲臂下一钻，姑且用肩膀支柱尤劲的身子后，便毫无疑问地被尤劲一起揽进了洗手间。
看得出尤劲正在剧烈反胃，小小真是有点佩服他的劲哥：别人到这状态，都是就地解决......我这劲哥，居然还知道挑地方。
尤劲明显是不想弄脏洗手台盆，且特意冲到洗拖把的低水槽前，才力竭似地一下跪倒下去。
人一跪倒，尤劲即冲着低池哇哇直喷。
这一来，可苦了小小......
他那纤弱的身子，被尤劲揽着往下一带，亦跟着低头跪了下去。
而后，小小就被迫埋头看着呕吐物倾泻到近在咫尺的拖把池中......
仅仅十来秒后，小小也恶心得跟着一起吐了出来......直到劲哥已然摁着他的脑袋借力起身，他自己才将将算是吐完。
低水槽边，两人都喘气缓了歇许，接着一起走向洗手台盆前，开始洗脸漱口。
就算同时吐了一场，小小的状态，还是比尤劲好许多。
抹去脸上水滴后，小小便斜瞟向镜中双手支着台盆的尤劲，嘴里则重复了一遍质疑：“应该......不会吧？”
“会不会的......无所谓了......”尤劲嘶哑的答话，在这洗手间的古怪回音中，听着很是瘆人。
小小强笑道：“看看自己的脸，再跟我说是不是无所谓......”
看向镜子，尤劲只看到自己那双眼睛，俨然就是大哭一场后的状态......刚刚是否真的哭过，他却不甚明白。
只是，瞥了一眼镜中的小小之后，本有些哑然的尤劲，又发出了一声嗤笑：“你的脸......好看不到哪里......”
于是，小小也仔细分辨了一下镜中的自己：如尤劲所言，他的眼睛，同样泛着泪光。
接着，尤劲有气无力地作起了科普：“我跟你说......人，在反胃呕吐时，会带动到泪腺......”
小小面无表情地听着尤劲的科普，终究轻叹一声不再多问。
尽管尤老板带有致歉意味地搞了这么场小聚，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劲享众人的心情依然紧张。
次日，尤劲再度一早驾到办公室，回应问好时，他姑且算是在笑。
但是，任谁都看得出来：尤老板的状态，其实一点也不比昨日好，他只是在压抑着不良情绪的外溢罢了。
近年顺风顺水的劲享，办公气氛一直很轻松。
尤劲定的大方向正确，小小的操盘又很出色，手下人的工作，当然就容易得到好的成效。
各人的作为，都能切实为公司带来可观效益，小老板待他们也就客气。
故而，此前劲享的办公室，时不时都会因为一句话一件事，而爆出一阵欢声笑语。
可是，自从大老板驾到，欢声笑语便一去不复返。
老板始终阴沉着脸坐在旁边，但凡脑子没问题的员工，即便有什么开心事，都不会喜形于色。
至于小小，既已意识到事情不是吵架这么简单，便只能”你不说我不问“。
即便心中多少有点被隔阂的不快，小小还是能够理解尤劲的缄口不言。
毕竟，他印象中的劲哥，从来就不喜欢将心底所想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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