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了断

        尤劲这反手一拍，不重，却很脆。
中招的小小并不怎么痛，可想说的话，一下子被拍回了肚子里。
“刚说过，以后叫我尤总......”
“尤......总.....这次挪用的钱，我一定......”
“00年借你十万，我就当是高利贷，这次你拿走的钱，权当利息。”尤劲无甚语气地打断了小小的表态，“你我之间的账，就此一笔勾销。”
小小的脸，抽搐了几下，而后艰难开口：“我以后......”
啪得一声......尤劲又是反手一记拍在了小小嘴上：“你以后，除了生意上的事，什么都别跟我说。”
话至此处，尤劲忽觉鼻子发酸，他赶紧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他就背靠在自己那侧的车门上，静听着小小那边车门缓缓打开、脚步落地的声响。
等听到副驾位的关门声，尤劲一按锁车，而后头也不回地向着自家的楼门走去。
进了电梯，按下“24”，可电梯一动，尤劲又神经质似地去按2、3、4、5、6......
电梯，将将停在四楼。
门打开后，他犹豫了......眼看电梯门合起，他终究还是扒住了门。
走出电梯，他慢慢地走向了能看到自己车位的那个窗口。
小小，果然如他所料，仍然站在车副驾位那侧的门边一动不动，像是傻了一般。
路灯，仅仅只够让人看清大致环境，再从四楼看下去，根本看不真切小小此时是什么表情。
不过，尤劲还是能看出，车边的那个身影在微颤。
尤劲自己的身子，又何尝不在微颤......两世为人，四十多年，真正相惜之友，仅此一位。
人与人之间的相惜，并非一定要有什么因缘契机。
虽未有过一起出身入死的经历，亦谈不上肝胆相照，但小小于尤劲的感觉之中，早已是构成“美满”的一块重要拼图。
很多烦恼，尤劲同李凝思都不愿、或不便讲，可在小小面前，他却能畅所欲言，且往往能获释怀。
故事当中，往往有许多性格反差极大的友人组合。而现实中，能够长久交心的两个人，必须要足够相似。
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或会因机缘环境而暂时走近，但只要牵扯二人的羁绊一断，终会慢慢疏远。
就好比特别要好的幼时玩伴、同学，一旦不再生活学习在同一个地方，很少再有能维持密切联系的。
真正本性相惜，而不需要借着其它羁绊去维系关系的伙伴，实属稀有。
恰恰小小与尤劲两人，正是诸多相似、且本性相惜的人。
聪明人，大凡不喜欢和聪明人交朋友，却也会在和愚钝之人交往时，平生乏味感。
而他们两个，都是心思深沉之人，可他们在一起盘心思时，又几乎都是在为对方着想。
既有相互一点就透的快意，又不必防着对方，如此心灵相通之人，尤劲自觉除了小小，很难再找到第二个。
尤劲回头想来，重来之后他对小小的那份防范之心，就像是聚会中提醒自己别盯着别人女朋友的大长腿看一样......说到底，仅是自警自律之心，并抵消不了被吸引的事实。
他本不是个豁达之人，若非不是被吸引，根本不可能与小小“重修旧好”。
此时，呆立良久的小小，缓缓地摸出了手机，他犹豫着，显然是想拨出电话......
眺望此情的尤劲，蓦然有些害怕......他是真怕小小这会把电话拨过来，毕竟之前在车上说的那些话，已耗尽了他的狠劲。
相距数十米，都能看出小小身上的纠结......纠结了好几分钟，他终究将电话放回了口袋。
然而，尤劲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他忽然又有些哀怨，哀怨小小为何不拨出这个电话，好趁他动摇的此时，给两人行将决裂的关系留一丝回转余地......
纠结这一点，他们都是如此相似。
寒风中，小小缩了缩脖子，终于走了。
看着那个瘦小的背影渐行渐远，尤劲不免猜想：重来之前那个秋夜，小小迈向天台边沿时的背影，是否也是这般无助......
重来后的首个场景中，李凝思身后的小小，他那抬手招呼时的笑脸，当时令到尤劲气不打一处来......然在此时再想起那如沐春风的一笑，眼泪不受控制地滑出了尤劲的眼眶。
抑制住胸中数度波澜起伏，是夜躺在床上的尤劲，最终还是坚定了斩断这份友情的决心。
这是个艰难的决定，亦是个理性的决定。
阅历告诉他，不管是谁，一旦深陷赌潭，哪怕是亲儿子，也是与之划清界限的好。
在这个没有李凝思陪伴的春节档，又了断了一份最看重的友情，尤劲过得实在很不愉快。
等到春节过去，回到淞海、且明显晒黑一些的李凝思再看到尤劲时，都怀疑尤劲是否生了场大病。
只不过，节后的尤劲立刻又忙碌起来，忙碌到根本没空发酵心中烦扰。
到2005年的3月，彩赞网页上，已有了数十家知名餐饮商户推出的劲爆活动。网站每天的金流，亦在迅速膨胀，单日甚至偶破百万。
这盘蓄势数年的生意，激活后仅仅几个月，营收节奏已然超过了尤劲机关算尽才有今日的劲享，且有将劲享越甩越远的明显趋势。
也就是自认在这次崛起中算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尤劲才没有多少落差感，亦无自惭形秽。
有了大牌商户做榜样，也有了切实的活动效果作为论据，接下来的招商工作，进行得顺风顺水。
产品招商部的团队，很快扩张到了十几人。尤劲在彩赞的工作重心，亦由合作洽谈上的亲力亲为，慢慢转向了营销政策的制定和资源统筹协调。
在劲享的发展过程中，尤劲本就扮演过决策者来驾驭一大波经销商，故而这样的角色转变，于他来讲尚可适应。
彩赞的业务，顺应着互联网生活时代的大势，再藉由李凝思的方向引导和尤劲的操盘，即理所当然地稳步走在快速发展的道路上。
临近年中时，尤劲则不得不分出一些心思，来梳理他劲享的前路。
独占阪泰数码品线的好日子，到6月底就将终结。
明知协丰必将作出调整，尤劲仍然数度装疯卖傻，与方元生提及过续约之事。
方元生亦如他所料，态度不置可否。
对于方元生的反应，尤劲并无怨气。尽管尤劲自认在阪泰的内地业务发展中居功至伟，但他也知道期间不少行事手段，令方元生无法苟同。
凭着先见之明，尤劲是知道如果没有这些手段，阪泰如今在相机市场的份额肯定要差一大截。
重来之前，大盘在方元生掌控下的2005年，阪泰全盘的月销额只有眼下劲享的一半业绩。
只是，在事实已经达到如此份额的现在，举出别人根本不知道的另一种可能性去说明自己的功绩，显然缺乏可信度和说服力。
所以，尤劲深知方元生现今对他的态度，绝对是不满大于感恩，且很难改变。
拜尤劲所赐，协丰内地分公司阪泰事业部的营业部门当中，专门的业务人员，现在依然只有方元生一个。
在胶片相机彻底淡出市场的局面下，独占数码品线的劲享，成为了实际意义上的总代理。
至于名义上的总代协丰，根本牵扯不到业务决策当中，仅仅是在仓储、配送、垫资等辅助环节上，算是参与了阪泰内地市场的运转。
方元生的名片上，职务倒是早就变成了“营业部长”。可他这个营业部长手下，只有一个销售助理，负责处理劲享的订单。
方部长对接的直属客户，理论上也只有尤劲一个。
偏偏两人的思路根本不在一个频道，偶尔小酌时只能扯扯闲篇，一说正事，便会话不投机......在方元生的印象中，他近两年向尤劲提出过无数条建议，但从无一条被尤劲真正采纳执行过。
这样的现状，于想干些事情证明自己的方元生来讲，肯定别扭。
怀着别扭的心态，再看尤劲那些赤裸裸的利己决策，方元生自然而然地认为，尤劲一心敛财的运营方针，严重阻碍了阪泰在内地市场的业务发展。
毕竟方元生又不知道重来之前的自己做得远不如尤劲好，他自是不会承认尤劲那种利用经销商趋利心态的操盘手段。
因而，在独家协议即将到期的关口，尤劲来探是否维持现状的口风，方元生当然不会给出肯定答复。
之所以是不置可否，而非断然拒绝，方元生也有他的难处。
只因此时的劲享网店，已成了劲享与全国数十个抬头、数百家店的牢固纽带。
且不说网店的配件销售业务给各家店带来的利益、以及KASS配件的品牌方身份，光是劲享网店在主机板块上推荐客户到各家实体店的指引作用，已让这些合作商受惠不已。
又何况，不管在什么行业，直接剥夺下级经销商的业务，都是说不过去的事情。
想夺回主导权，却又无从下手，这便是方元生的烦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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