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甘心

        “这不叫做梦，而是做假设。”尤劲拍拍方元生，“假设中的数字，关于进店客人坚持原先选择的占比、我能成功说服转购的占比，算是经验之谈......至于一天到底能碰上多少客人，就是纯粹的假设了。”
“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想要商家力推小众商品，就要给足商家舍易求难的理由，是吧？”方元生淡淡道，“我就耐心地观察一段时间，再来裁定你这做法的对错。”
“裁定？我为什么要你来裁定？你最多也就是有评论我的自由罢了.......方元生，你怎么话说着说着，脑子就会短路？”
被这一呛，方元生立时语塞，尤劲则接着嘲讽道：“我耐心跟你解释这些，就是为了将来见到成效的时候，你别像小女生追问我是怎么把手里的扑克变没了一样，捂着嘴瞪着眼问我是怎么做到的，仅此而已。”
方元生被呛得尴尬，索性打岔：“你能把手里的扑克变没了？”
尤劲白眼一翻：“我只能把小女生的戒心变没了。”
方元生没好气地顶了一句：“好，我拭目以待。”
也不知方元生是否已经拭目完毕，没过几天，尤劲说的成效，便来了。
刚到12月中旬，还与方元生身处华中地区时，尤劲就接到了金陵千映的补货需求。
上旬和千映面谈完，千映老板答应先批现金采购六台DGT200试试水。试水中，他们马上尝到了甜头，即立刻要求补货十台。
劲享作为阪泰数码产品的独家经销，并不设仓备货。
实际运作流程是：下级经销商有需求，发送订单至劲享并付款，劲享确认到款后，按下级经销商需求向协丰下订单，此订单上，交易双方是劲享与协丰，收货方则是向劲享购货的商户。
因而，尤劲都不用特意向方元生显摆，方元生便知道了千映的补货情况，亦印证了尤劲的预测。
之后几天，前日巡游中接洽过的其它客户，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提出补货。
快到下旬时，两人终于踏上了归程。
近二十天内，他们走访了包括华东、华南、中部、甚至东北靠南，总共十四家重要城市的大户商家，唯独未曾涉足华北。
直到两人坐定在飞往淞海的班机经济舱时，方元生才忍不住试探道：“我让你尽量不要主动接触华北的客户，你就真的不接触了？”
华北市场，因其包含京城地区，本应是重中之重。
方元生本以为自己让尤劲别去接触的建议，会遭到强烈抵触......不曾想，尤劲爽快地放弃了。
此时方元生这惺惺作态的试探，把尤劲逗笑了：“是不是因为我请你乘飞机，把你感动得良心发现了？”
“说得像是我没乘过飞机似的......”方元生也跟着笑了起来，“讲真，你就甘心这么放弃华北市场？”
其实，方元生为何建议别去碰华北，尤劲心知肚明。
劲享之后，与协丰签约经销阪泰产品的，如今已有近十家商户。当中，除了劲享和京城普照，其它商户至今尚未真正把生意做出规模。
实际上，在签入这些经销商的时候，方元生也曾提过任务目标，并承诺了对应任务目标的权益，比如：授权京城普照为华北市场区域代理，京城普照于协议年中，总提货金额不得小于300万......
但是，这些商户当初之所以和协丰签约引进阪泰，其主要目的，无非是扩充一下经销品线。
这样的目的下，以其中实力最强的京城普照为首，所有商户对方元生开出的任务条件，都仅持观望态度。
这些商户暂时都不愿承担目标考核，故而方元生给出的，也只是没有什么特别权益的普通经销合同。
不过，因看重京城普照强大的实力根基，方元生在与顾家签约时，还是给出了照顾性质的承诺：协丰，将普照作为华北的区域代理培养，原则上，协丰不在华北开第二家经销商。
这承诺，并未在协议上写死，但大公司之间口头说好的事，只要没到翻脸的时候，一般还是能够履行。
因此，在制定本次的巡游计划时，方元生才婉转规劝尤劲尽量别去涉足华北。
方元生之所以要婉转，是因现在的尤劲，其心中对普照的敌意已然很深。
而且，尤劲的那份敌意，并非是竞争对手间必然存在的正常敌视，实在是他的尾巴，已经被普照踩到了。
尤劲自己，在淞海的商场阵地，依然是三家一线商场中的专柜。而从下半年开始，普照在方元生的半授意下，在数家二线商场进了场。
尤劲知道自己的定价虚高，他也预料到普照开的那些门店肯定会用低价来发起挑战......可他没想到的是，普照下属专柜的定价，会低到离谱。
看了那些门店的定价，他不用细算都知道，除去商场扣点，普照的账面是亏损的。
他也知道，普照这亏本贱卖，既不是工作失误，也不是脑子坏了......那是大集团打压小公司的惯用手法。
家底雄厚的商家，面对小本经营的竞争者时，往往会用低到对手无法承受的价格战，逼得小户尽早知难而退、或是在长期亏损后黯然离场。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玩法，最终目的，不过是力图在逼退竞争对手、自己独霸市场后，再把之前损失的赚回来。
普照是不是自损八百，尤劲不关心。可在近几个月，三家店几乎每周都有客户因为“买贵了”来吵架退货，这部分的损失，是实实在在的。
期间，方元生也试图调停过。毕竟，这状况肯定不是他所谓的“良性竞争”。
他先与普照负责阪泰的顾杰做了番沟通，希望顾杰能把价格调至合理范畴。
顾杰的思路本也很明白，他就是想用亏损的价格，逼得尤劲尽快从淞海商场阵地中败退。
要是听从方元生劝说，普照下属专柜将价格上调成合理数字，劲享下属专柜又同时缩减其虚高水份，形成价格持平的话......这就成了持久战，与顾杰想要速赶尤劲出局的初衷不符。
因此，顾杰对方元生的劝说，采取了搪塞。
而在当初，顾杰开这几家店时，方元生的态度，是鼓励支持顾杰去和尤劲竞争......现在，顾杰如方元生所愿，发起了刺刀见红的挑战，就算手段过了头，方元生也不能完全去否定顾杰的做法。
劝不听顾杰，方元生只能去劝尤劲，希望尤劲能适当调低售价，来缩小价格差距。
这个提议，被尤劲骂着娘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也让方元生无话可说：如果客户先在第一百货完成购买，事后在第五百货发现之前买贵了，那时，具体是贵了两百还是五百，他都会回来闹。
是接受一定比例的退货划算，还是大幅度地削减毛利率划算......这笔账，尤劲会算，方元生也算得出。
所以在眼下，双方都不听劝，竞争还将持续，尤劲对普照的敌意，方元生自是了然于胸。
因而，方元生本以为尤劲在拿到数码品线的独占权后，一定会去华北市场搅一搅，算是对普照作出反击。
想不到，尤劲非但没有主动接触华北市场，居然还在今次出行前，面对方元生“回避华北”的提议时，没作任何反对......
尤劲这反应，实在太识大体了......偏偏方元生又觉得，肯为了大体而损失个人利益的，那还是尤劲么？
如今，终于结束巡游，到了回淞海的时候，眼见尤劲丝毫没有进犯华北市场的意思，方元生难掩好奇，才会问他怎么会甘心如此。
正在扣安全带的尤劲，听到方元生“你就甘心这么放弃......”的问法，忍不住咯咯直笑：“放不放弃，是由甘不甘心决定的？”
方元生一皱眉：“那你到底算放没放弃？”
“为了元生哥你那并未坐实的承诺，让我去放弃恶心对头一下的机会......”话至此处，恶意已爬满了尤劲的眉梢眼角，“你觉得，我会肯么？”
尤劲的吃相，让方元生有些发毛，以至于回话的声音，都变得干涩：“你......应该不肯。”
接着，方元生就看到尤劲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你错了。”
“什么？”
“如果顾杰这个小瘪三在我家门口撒尿，我就跑到他顾家的窗户前吐口水的话，是不是太没格调了？”
方元生一怔，渐渐皱起了眉头：“劲爷，你跟我耍无赖的时候，好像不怎么讲究格调吧？”
“讲格调，耍无赖，都是为了做生意......我呢，又是个很实在的生意人......能有格调地谈生意时，我肯定不耍无赖......”话到此处，尤劲的笑容渐渐诡异，“不过，到了只有耍无赖才谈得下去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讲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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