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出行

        进入12月，天气渐凉，近日的李凝思，心情也是凉飕飕的。
之前，不管是接到尤劲的电话还是短信，李凝思十有八九是用“你烦死了”作为开场白。但是，她已有三天没用上这句话了。
只因这2001年的最后一个月，尤劲在方元生的陪同下，开始了他的全国大巡游。
少了尤劲时不时的骚扰，才第二天，李凝思就开始想念说出“你烦死了”时的心情。她已习惯了尤劲主动袭击，自己巧妙周旋......周旋中时而得胜、时而失守的心跳感，让她乐在其中。
这两天，李凝思无数次翻开手机通讯录，切到“劲劲”一栏......可一想到尤劲接起电话，必然是一声阴阳怪气的“是不是想我了”，她总会嘟着嘴又把手机合了起来。
好在，手机短讯功能的存在意义，最重要的，便是应对这种难以启齿的状态。
尤劲离开淞海的第三晚，终于接到了李凝思的主动骚扰：我闷死了！
回复是：现在这句是反话？还是以前说的都是反话？
看到这回复，尤劲输入时的得意坏笑，跃然李凝思眼前。
她气得回了句：天冷，没开窗，所以闷！
而后，电话就响了起来......接起没好气地“喂”了一声，即听到了尤劲不死不活的声音：“思思，我也闷死了。”
“闷死你，活该。”
尤劲嘿嘿一笑：“听起来，你的闷，不是光靠开窗就能解决的。”
“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在你窗外啊。”
“幼稚！不和你说了！”
接着，一阵长久静默，只有轻轻的呼吸声，似是在提醒对方：你说话呀......
终究，还是尤劲先开口：“你......想我么？”
这提问，问的李凝思一个气啊......按着以往的路数，明明应该是尤劲先说“我想你了”，然后李凝思可以轻松地用“谁要你想”来周旋......
可是，当她哼了一声，准备回一句“谁会想你”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良久之后，李凝思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小有幽怨地叨念起来：“人，就是不懂享受，好不容易清静了几天，怎么又觉得不习惯了呢......”
只听尤劲干咳一声，很是疑惑地打断道：“思思，我们小时候，做过邻居么？”
每每尤劲有这种跳跃式的言语出现，李凝思就知道肯定有古怪。
所以，她没好气地回道：“我妈虽然不是孟母，但如果有你这样的坏蛋住在隔壁，她也一定会马上联系搬家的。”
“那就怪了......”
“什么怪了？”
“我小时候，住过几年平房，我记得楼上有个老太太走了老伴，每天早上就在房间里念啊念啊......”
李凝思隐隐察觉尤劲接下来没好话了，便威胁道：“你要是没什么话和我说，我挂了啊！”
只可惜，已到了尤劲出招的时候：“我就奇怪了，你刚才絮絮叨叨的那些话，怎么和那老太太念老伴的念词一模一样呢？”
“呸呸呸！神经病！”
近日，尤劲就带着一台照片打印机和数台DGT200，每天都拜访一地由方元生事先联系好的相机经销店。
白天，尤劲就在那家店作销售演示，以自身演示的实际效果，来说服对方采购阪泰的数码产品。
晚上，他就在卧铺火车或是大巴上，于睡梦中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他并未忙到没空骚扰李凝思的地步。
实际上，因为对旁人体味的极度反感，每晚躺在卧铺上时，他有大把时间是醒着的。
不过，在这些表面的闲暇中，尤劲几乎都在思考如何将劲享的利益最大化。
之前的劲享，工作重心在零售，尤劲只需将零售经验传授给手下的导购即可。区区三家店这样的小盘子，他可以轻松掌控。
如今，既然拿到了未来四年阪泰数码全品线的独家货源，不用方元生催促，尤劲也会全力开发下属经销商，增加消化货源的通道。
上个月，三家店，凭着三台电脑、三部打印机，以及尤劲精心设计的销售策略，仅仅十天，就将首批100台DGT200消化一空。
11月10日上午，方元生在办公室看到劲享传真来的500台DGT200订单时，甚至还特地致电尤劲，询问是不是在数量栏多打了个零。
确认了尤劲不是下订单时抖了手后，方元生愣住了。
DGT200，劲享向协丰的提货价是3000元整，这500台订单一下，瞬间就抹平了尤劲前几个月一动不动的任务缺口。
想看尤劲怎么死，只是方元生心中偶尔会闪现的恶意，眼下这大好的势头，才是方元生真心盼望的奇迹。
因而，当尤劲提出12月请方元生陪同一起开发全国市场时，方元生毫不犹豫地应承了。
也是赶巧，刚好11月是海燕阿姨杨彩兰从淞海照相机厂光荣退休的时间。而淞照厂，本意想要返聘杨彩兰，让她继续在第一百货坐镇。
想着早晚要从店头脱身的尤劲，同时对杨彩兰发出邀请，邀请她转做第一百货阪泰专柜的导购。
对杨彩兰来说，继续卖海燕还是转做阪泰，淞照厂的退休工资还是不变的。再被尤劲告知了阪泰的高提成后，杨彩兰做起选择来，实在没什么可纠结的。
长久以来在尤劲旁边，杨彩兰对尤劲的销售套路早已滚瓜烂熟。
只不过，之前那些套路话术，和海燕产品并不怎么兼容。因此，现在转做阪泰，杨彩兰都不用尤劲给她培训，就知道生意该怎么谈。
尤劲在第一百货，是凭着遥遥领先的专业知识和套路心机，使得别人在竞争中斗不过他。
杨彩兰在专业知识上是不如尤劲，但她在第一百货的海燕专柜，已整整做了二十年。资历岁数摆在那里，一笔她志在必得的生意，别人往往不好意思与其硬抢。
何况，杨彩兰虽然岁数大了，精力却极其旺盛。这旺盛的精力，原先用在大多人不感兴趣的国产商品时，显得有些过剩......当她一转投到产品线更符合消费者需求的阪泰专柜，威力便立即爆发了出来。
把发家的基地，交给尽管老矣、但吃起肉来如狼似虎的杨彩兰，尤劲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脱身去开发新的战场。
让尤劲略感不爽的是，他提出由协丰承担两人差旅费的要求，被方元生驳了回来。
所以，尤劲才每晚带着方元生卧铺陆行，算是在报复其抠门。
两天一过，方元生便受不了夜夜在卧铺车上颠簸了。
尤其，是洗澡问题。
方元生和尤劲都是爱干净的人，每天都要洗澡。因而，两人每日傍晚都会在车站附近找一家公共澡堂，洗干净了，才乘上出发往下一个目的地的班车。
尤劲幼年时，家用热水器尚未普及，所以他对这种简陋的公共澡堂很熟悉。
至于方元生，他从小只用过家中或者酒店的浴室，还有就是豪华气派的桑拿馆......
因而，这几天在公共澡堂的见识，对方元生极富冲击力：还在更衣间，弥漫于空中那夹杂着某种骚气和肥皂味的水蒸汽，就让他头昏脑涨......池子边，总有几个老头在烫水格那侧抠脚癣，那满是白沫的水池，肯定是下不去的......
淋浴，也不安生。
当方元生与尤劲在淋浴区坦诚相对时，总要面对尤劲鄙夷的目光和话语：“元生哥，麻烦你跑到灯下面那个龙头去洗......骨瘦如柴、惨白惨白，还缩在这暗黢黢的地方，有老人家过来，乍一眼铁定看成白骨精现形，吓晕了算谁的？”
如此糟糕的洗浴体验，让方元生在第三天再次要踏入一家公共澡堂前，有了长大以来第一次“今天就不洗澡了”的念头。
当晚于卧铺车上，眼见尤劲在电话中和李凝思一番打情骂俏后，心情似乎不错，方元生便想着说服尤劲提升一下出行规格。
“劲爷，我们现在跑的，是以后你来对接的客户，我们协丰没义务承担这趟的车马费......现在生意势头不错，你再弄得这么寒酸，就过份了吧？”
“元生哥，我都懒得说你不懂规矩，你倒来跟我抱怨？”
“我不懂规矩？什么规矩？”
“上下级经销商员工一起跑市场，费用从来都是上级经销商出的。你和阪泰品牌方的人一起同行，难道不是他们承担费用的？”
“你也说了，品牌方承担费用，我们又不是品牌方。”
“但你是总代......”
扯皮之时，后排忽然传来一句问候两人祖宗的话，那个声音还接着威胁道：“再敢说一句话，老子把你们从车窗扔出去。”
方元生，一下子傻了。
尤劲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虽说才八点多，可要换成别人抱怨被打扰，尤劲必然会说声抱歉......但对后排那位，他是一点歉意都没有。
“我他妈的......被你那对腌猪蹄熏到现在，你还敢来惹我......”话至此处，尤劲回过头去，直勾勾地盯着那人威胁道，“再不把鞋穿起来，老子把你从车窗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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