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僵持

        重来之前的尤劲，是先被方元生平时讲解中丰富的摄影知识吸引，主动靠向方元生的。
当初尤劲向方元生示好之时，动机亦并非是接管阪泰的生意，而是一种攀附行为。
那时内地人多少会高看香港人一眼，再加上方元生的职务有着较大的自由度和发展空间，才使得家境普通的尤劲，很希望跟着这个人谋求发展。
另一方面，尤劲因其内保兼职的经历，使他比同龄人成熟不少，故而和方元生交流起来没什么代沟。
天天扑在专柜中的方元生，也确实缺少朋友，因此，他对主动凑上来的尤劲展现出了开放态度。
两人熟络之后，方元生发觉那时的尤劲做起生意来虽然言语尚显生涩，但对客户的心理把握十分精准，什么节点该说什么话的拿捏，尤劲更是比绝大多数的老销售都懂火候。
因此，方元生隐隐觉得，如果将尤劲招揽为阪泰专柜的导购，或可逐渐扭转几个月以来的亏损状态。
接着，在一次长谈后，方元生说服尤劲放弃实习生的身份，转作阪泰的导购。
不巧的是，尤劲前脚辞去了实习生，后脚方元生想要招入尤劲时，协丰高层却有了叫停阪泰项目的意思。
从当时的局面来说，若是协丰真的终止在第一百货的阪泰相机代销合作，那么，已经辞职的尤劲等于被方元生坑了一把。
不过，方元生自己，亦不愿意阪泰项目黄了，他只是苦于一时没有扭转亏损局面的把握。
接下来，方元生想了一晚上，想出了一套让尤劲接盘的说词，一是为了掩饰自己实际坑了尤劲的事实，二也是他真不希望自己负责的第一个项目就被砍。
那时方元生对尤劲的说词，就是如今重来之后的尤劲，刚刚向方元生提出的计划。
唯一不同的是，当初方元生提出这套说词时，还附带了一条要求，要求尤劲必须缴纳一笔保证金。
如果尤劲做不到计划中的目标提货金额，那他缴纳的保证金就会被酌情扣除。
如今的尤劲，比当初更加不担心因为业绩问题被扣除保证金，只是要凑出这笔保证金，不管是此刻还是重来之前，都一样麻烦。
这也就是先前方元生想要一个能制约住尤劲的方式，尤劲心里知道保证金制度是个办法，却不愿主动提出的原因。
尤劲当然希望方元生现在会提出一个更温和的保险举措，以避免筹备保证金的麻烦。
隔日再上班时，尤劲便等到了方元生的答复。
方元生基本同意了尤劲的方案，即是尤劲注册一个公司，协丰以批发价供货给尤劲，由尤劲来对接第一百货进行代销合作。
货物和货款的管理方式，就按尤劲说的，方元生亲自盯着，以确保安全。
因为客观的交接筹备工作，方元生略微放宽时限，要求尤劲在次年五月底之前，提货满六百万。
在尤劲意料之中、又让他颇感失望的是，重来之后的方元生，照样在一夜之间想出了保证金机制。
协丰对外的阪泰商品批发价，是在他们向阪泰公司的提货价基础上，加了5%的毛利。
尤劲的年度提货计划是六百万，5%即为三十万。
或是以此为依据，方元生要求尤劲向协丰预付三十万的保证金，如果尤劲未能达成六百万的提货计划，欠缺提货额造成的欠缺毛利，即在这三十万中扣除。
一听到方元生提出的金额，尤劲当然跳了起来：“方元生，我要是有三十万，差不多都够周转了，还和你谈什么帐期保证金？”
方元生其实也明白尤劲不太可能拿得出这些钱，所以他顶回去的话，并不是很强硬：“尤劲啊，你总不能一分钱不出，一点压力不背，就让我把生意交给你吧？”
“什么叫一点压力不背？如果我接盘后的一个月，营业额和你现在做得差不多的话，场租造成的亏损还不是我要承担的？”
方元生摇摇头：“这是你和第一百货之间的制约，和我们协丰没有关系。我现在要的，是我能说服公司相信你的方案。除了向你收取保证金，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那我就帮你想想。”尤劲沉着脸，稍作思忖后说道，“你们可以在现行的批发价上，再加几个点......这几个点，在我做到承诺金额后，再发放给我，做不到的话，就作为违约金。”
尤劲提的这个方式，是后来很普遍的返利制度，旨在以利润后发的形式，来促使签约经销商必须达到目标提货额。
方元生听到这个说法后，两眼的确亮了一下。他知道尤劲很难拿出保证金，也希望尤劲能接下这个盘。
可稍稍细想一番后，他又开始摇头：“你说的是个好办法，可这约定对你的制约力还是太小，你要是没做起来，随时可以烂摊子一扔……”
“你老是怕我烂摊子一扔，还谈个屁啊！”尤劲索性翻脸了。
尤劲敢翻脸，就是吃准方元生不敢翻脸。就算方元生情急翻脸，尤劲也有把握用更残酷的打压将其逼回谈判桌。
此时的尤劲，确实有些懊恼。只因他刚刚忽然想到返利制度的时候，自认是能说服方元生以这种形式来执行的。
至少他觉得，如果是在重来之前，当初自己能想出这种返利制度的话，一定能避免后来冒着风险去筹措保证金的麻烦。
不过，尤劲很快又平复了情绪。
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毕竟重来之前，是方元生主动开口提出要尤劲接盘......而在如今，是尤劲用着阴损的手段逼着方元生交盘。
如今的情况，尤劲明白他自己在方元生心目中的人品和信用，都要比重来之前差得多。方元生需要更可靠的制约手段，亦是情理之中。
不过，尤劲嘴上依然没对保证金松口：“行业里交得出三十万保证金的人多的是，就请元生哥一个个去拜访一下，看看谁愿意接盘。”
方元生居然笑了：“看看，说你会扔烂摊子你还不承认，还没开始做，就一副甩手样子了。”
尤劲对这盘生意的渴望，方元生又何尝察觉不到，他这一笑，意在缓冲一下气氛。
“不甩手怎么办？”尤劲冷笑一声，“人穷志短啊。”
方元生耸耸肩，作出了“那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到这份上，尤劲与方元生，都心知对方确有合作意愿。目前阻止合作的障碍，就是保证金。
两人也都明白，接下去能谈的，唯有保证金的金额。
然而，接下去的几天，在双方的互相试探中，尤劲始终对保证金持坚决抵制态度，相对应的，方元生也从没提出适当去降低保证金。
谁先松口便会失去先机，这么基本的道理，两人都懂。
只是，双方并非是在公平环境下互相僵持。尤劲作为个实习生，不怕拖时间，而方元生却是僵持一天亏损一天。
更何况，在这之后，那互相消磨的半个月中，尤劲变本加厉地压制了他这个班的阪泰销售。
往往在方元生向客户演示阪泰产品之时，尤劲便在并无客户的欧兰专柜取出一台相机把玩......他一边把玩，还自言自语，甚至对着阪泰专柜按快门亮闪灯，以吸引客户的注意力。
这明目张胆的抢生意行为，弄得东西两侧柜台中所有不明内情的人都目瞪口呆。
这些人，之前数次看到尤劲和方元生一同外出吃饭、相谈甚欢，可到了柜台上，尤劲却像对付仇家一样打压方元生......如此分裂的状态，让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
数次向尤劲示好未果的那个实习生刘若囡，甚至煞有其事地编排出尤劲与方元生有基情的说法，并推断尤劲如今的恶意打压行为，是因爱生恨。
别人表示不可能时，刘若囡便冷冷地回道：“你们仔细观察他们两个人的眼神交流，再来质疑我的话。”
这段时间，方元生与尤劲的眼神交流又确实丰富。旁人也看得出，那频繁的眼神交流，似乎不仅仅是因为尤劲在抢方元生的生意。
最常见的，是尤劲在抢下阪泰一笔生意后，挑衅地瞟着方元生，方元生则回以尤劲故作不屑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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