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离愁

        一番如同剜肉补疮般的思绪整理过后，尤劲方才注意到已经在一边站了许久的小小。
“劲哥，我先回去了，太晚的话，我外婆......”
尤劲摆摆手：“走吧，路上小心。”
“搬到我家住的事情，考虑好了没有？”
“可以。”
小小一怔：“你说真的？”
尤劲一撇嘴角：“你说假的？”
“怎么会！我以为你不肯来的！”小小显得很兴奋。
“以为我不肯来？你是在跟我假客气？”
“说笑，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考虑好了。”
其实，尤劲在来RJ的路上，心里就作好了暂住小小家的决定。他很清楚，按着自己现在的脾性，要是再让父母当成小学生一样严管几天，亲子关系必然会变得千疮百孔。
只是在做好决定之后，小小一时没再说起此事，尤劲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去提，才把答复拖到现在。
“不过，我住你家的话，你外婆不会说什么吧？”
“放心吧，我外婆什么都听我的。”小小笑了，“我就算抱个喝醉的女孩回家，让我外婆去帮我买盒杜蕾斯，她也会去买的。”
尤劲不禁被逗笑了：“要是以后你的老婆也能做到这样，我就真佩服你了。”
“这壮举，大概只有劲哥完得成。”
尤劲的笑，又苦涩了起来：“劲哥对老婆......办法不多。”
见尤劲有些不快，小小又扯回了原来的话题：“明天上午我跟外婆说好以后，给你电话。”
可真到了次日上午，还是尤劲主动给了小小电话。
让尤劲沉不住气的原因，是他在一大早又被倪小芬叫了起来，母子两人再度为要不要向马阿姨道歉而红了脸。
尤劲在马阿姨家门这一闹，便是砸了倪小芬多年以来“最严格母亲”的金字招牌，以此为信仰的倪小芬，当然不依不饶。
父亲尤荣，亦趁着倪小芬咆哮的空档，不停地作着深刻的挖掘分析。
这个家住不下去的判断被再次印证后，尤劲在父母刚离开家时，就拨通了小小的电话。
电话一通，尤劲开门见山：“说好了么？”
小小本还没起来，接起电话时迷迷糊糊的：“说好什么？”
“搬来你家啊。”
“我还没起来呢......放心，没问题的。”小小的声音稍稍清醒了些，“劲哥，你大可先把衣物应用准备好，等我外婆买菜回来，我就和她说......”
半个小时后，尤劲就接到了小小的电话，被告知完全没问题。
从尤劲家到小小家，也就十分钟的路程。步行往返了两三次，在午饭前，尤劲就将想要带着的东西全都搬到了小小家。
在小小家坐定后，尤劲再看小小的外婆，简直就像老妈子顺从少爷一样顺从小小。
不过，别人家的孩子住进来，小小外婆作为大人的疑虑还是有的：“小尤啊，你住到外面，你父母不担心啊？”
尤劲尴尬一笑，脑中想着说辞的时候，小小直接代他回答了：“劲哥是知青子女，父母不在淞海，他一直是住在亲戚家的......老是听说那亲戚对他不好，所以我让他干脆搬到这里，和我作个伴。”
小小这是把他一个同学的家庭状况套用到尤劲头上了，好在这套移花接木的理由，听起来还算合理。
最主要的是，小小的外婆一贯奉行“外孙开心就好”的行事准则。别说住进来个尤劲，就算小小带只大熊猫回来，只要小小高兴，外婆便会配合。
午饭时，尤劲那一口一个“小小外婆”听得小小很不舒服：“劲哥，你随我叫外婆就好，什么小小外婆......听起来我还有个大大外婆似的。”
“外婆。”尤劲自己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全都早已不在人世，所以他这声“外婆”叫得不但不别扭，还带着一种源自内心的亲切感。
只是，听到这声乖巧的轻唤后，外婆那副像是看着外孙媳妇似的怜爱表情，让尤劲受宠若惊到有些尴尬。
午饭后，看着外婆悉心地在小小的房间又置放了一套床铺，尤劲心中关于小小外婆是否会排斥自己的担心，算是完全消除了。
新住处落实了，家里总归还是要打声招呼的。
五点半，算准父母应已到家，尤劲也回了趟家。
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倪小芬面色凶狠地堵在了门口。
尤荣，亦慢慢踱了过来：“尤劲啊，我跟你说了无数遍了，不管什么事情，靠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尤劲本想着今天开始要搬出去了，所以在开门前，心中还有些不舍的情绪......可刚打照面，就遇上了他最反感的场面，离愁被冲散的同时，他便烦躁起来：“你自己知道说过无数遍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尤荣本已打好腹稿的长篇大论，一开篇就被儿子否定了主题......这种就像是在KTV演唱得意曲目时才唱了一句就被切歌的沮丧感，令尤荣先于倪小芬爆发了：“你以为我喜欢对你说教吗？！每次我都是实在看不下去了......”
“被你从小说到大，我还能三天两头就暴露出一些你实在看不下去的地方，不就是说明你的说教毫无用处么？”
说到这里，尤劲猛地意识到必须要克制了，否则长年被高压管控的不满，会变成更加伤人的话，一句句脱口而出。
抢在眼看就要抬手扇人的倪小芬之前，尤劲正色道：“爸、妈，我现在和你们商量......”
“商量什么？！你一个错误还没承认的人，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商量！”倪小芬手虽没动，咆哮还是开始了。
“好，那就不商量了......”话被打断的尤劲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回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今天开始，我搬到员工宿舍去住了。”
尤劲在叹气的时候，倪小芬同时在咆哮“你凭什么叹气”，可当尤劲把话说完后，夫妻两个都愣住了。
片刻之后，倪小芬一脸质疑地问道：“什么员工宿舍？”
“商场的员工宿舍。”尤劲自称是商场值夜班的，编出来的宿舍自然是商场的。
“你带我去看！”
“带你去看？让你在同事面前也扇我一顿，让他们像邻居一样把我当成笑料？”
一听儿子拿话呛自己，倪小芬毫无疑问地抬起了手......只是，一想到儿子说要搬出去，当母亲的又怎么可能没有不舍的情绪。
倪小芬抬起的手，僵住了。
她暴怒的脸，也僵住了。
尤荣在此时，却想到了新的说教课题：“尤劲，你和父母都相处不好，还能和谁相处？如此差劲的社交能力，是没办法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的......”
从小，尤荣在说教儿子时，就习惯将尤劲的人品和能力全盘否定到一文不值，以此来映衬自己说教的正确性和必要性。
此刻又一次听到父亲的主观否定，让尤劲想要好好告别的心情都没有了。
“是，我社交能力没你强......”话至此处，尤劲嘲讽地对着尤荣笑了笑，“但我话比你少。”
儿子话里的意思，尤荣明白。尤荣自己当然也知道，他这喜欢长篇说教的毛病，使得如今同事朋友们都不愿搭理他。
可这并不代表尤荣会向儿子承认自己喜欢说教是个缺点：“尤劲，你会为你的顽固和傲慢付出惨痛代价的！”
尤劲点点头：“关于我付出惨痛代价后的说教内容，你可以开始准备了。”
眼前的气氛，实在不适合温馨道别。
尤劲再次叹了口气：“要是有什么事，打我电话。”
说完这句，他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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