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抖震

        热吻间的柔蜜感，像入水的砂糖那般，悄无声息地扩散弥漫。
尤劲那咬牙狠起的心，亦在这温润中行将消融。
仲妤看得清尤劲的泪眼，却看不清他的心。
而在两人陷进说不清的别扭中时，永远都是更在乎对方的那个，先去认错。
仲妤只以为，尤劲是一直都被她故意与旁人亲近的样子气到了，才会在今天突然爆发。
她一边轻抚尤劲的泪痕，一边柔声絮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不气你了......啊！”
这声“啊”，是因为路上有块凸起让车跳了一下，坐在尤劲腿上的仲妤，脑袋撞上了车顶。
本是心乱如麻的尤劲，看到这意外的一幕，都没忍住笑，就差喷出鼻涕泡来。
而后，他又被打了一下。
“还笑！”
“我不笑......不笑......”说是不笑，却还是在笑。
“笑了，是不是就不生气了？”女孩的声音，一下子轻得像是蚊子叫。
可就是这声蚊子叫，让尤劲止住了笑。
生气？哪里轮得到自己生气......
和她说“不生气了”？再继续纠缠下去？也是不妥。
只是，方才说的“你去气别人吧”，已然将尤劲体内的狠劲全部耗尽，他无力再说一句狠心的话。
沉默，只能沉默。
肩倚着车门，有些歪斜地躺倒在后排椅背上，这本是他很喜欢的乘车姿势。
可是怀中女孩柔软的身躯，却将座椅反衬得很是僵硬。
一定是座椅太差了……
“你这么坐我身上，真的舒服么？”
“舒服......”女孩说着，又吻了上去。
这一次，尤劲深深地埋下了头，躲开了。
而后，又是沉默。
仲妤对司机说的目的地，不远。还没到时，她就准备好了车费。
两人，自然没虚伪到需要抢着买单的地步。尤劲明白，这是要让他一起下车。
到了说好的路口，仲妤对司机说：“过红绿灯停。”
尤劲一看过红绿灯的地方，就傻眼了……这是酒店门口。
车停下，计价器传出了吱吱吱的打票声。仲妤接过找零，从尤劲的腿上起身，直接跨上了人行道。
尤劲总不可能赖在车上让司机看笑话，只好下车。
但当仲妤拉起他的手想往酒店那边走时，却没拉动。
一人拉扯，一人僵立。
无言地对峙了半分钟后，仲妤用着一种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的口气，问出了一句让尤劲心虚不已的话：“你是不是喜欢上别的人了？”
能够直逼真相，是仲妤的直觉，可这直觉，并谈不上有多敏锐。
毕竟两人之间，远未到已对某种事情感觉索然无味的地步。
男人在这种情况下会选择拒绝，跟两人之间的感情深浅关系并不大。能让男人拒绝诱惑的因素，只可能来自另一个人。
这种显而易见的答案，稍经世事的人，都会明白。而尤劲的不语，除了是默认，还能是什么呢？
啪得一声之后，尤劲的两边脸上，都有了掌印。
良久，等他再抬起头来时，女孩早已不在面前。
路边，传来了汽车喇叭声。一辆出租车停下，用鸣笛招呼尤劲。
坐上车，发现还是刚才那个司机。
司机回过头来，问出口的话，却不是询问目的地：“是不是价钱没谈拢？”
此时形同枯槁的尤劲，没有马上明白司机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口“嗯”了一声。
但应声过后，他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在一瞬间，他死灰的面色变成了死黑。
已回过头去的司机，这会才悠哉地问道：“再去哪里？”
“去你家吧。”
“我家？”司机笑着回过头来，“去我家做......”
一看到尤劲的脸，司机的笑就僵住了。
这一刻，尤劲的样子，就和他初次在RJ遇上闹事者时那般，面无表情，嘴角和眼角在神经质似地剧烈抽搐。
只是，现在驱动这种抽搐的，是愤怒。
这些愤怒，本都是尤劲对自己的愤怒，可这司机撞上了枪口，即被尤劲锁定成了发泄目标。
尤劲接下来的话，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到你家后，我和你老婆谈谈价钱，不知道能不能谈拢！”
这个司机，并不是好惹的。
他虽然被尤劲的抽筋脸吓了一跳，也就只是吓了一跳而已。
“小杂种，下车！”说话同时，司机还把车熄了火。
待司机开始解安全带，尤劲也跟着不紧不慢地下了车。
可当司机从驾驶室里钻出来后，尤劲不由地心头一紧。
这司机，身高足有一米九开外，再看这一身肉，最起码两百三四十斤。
这体格就算是虚胖，也相当于一个人整天背着多出来的百来斤肉在做负重训练。
而在两人搭上手后，尤劲就意识到，对手且不算完全的虚胖。
臂膀上的力道，尤劲没吃什么亏。可他拽司机时，司机的脚下似是生根一样，反过来被司机一拉扯，他就站都站不稳了。
如果此时的尤劲，真是十七岁的尤劲，那在两人还没扭成一团前，他就几拳打在司机的眼鼻处了。
正是现在的他，明白乱拳易失手的道理，才会硬着头皮去和一个大个子“摔跤”。
其实，司机也在吃惊尤劲的力道。自恃着大了两圈的身板，司机本以为能一下子摁住尤劲，却没想到尤劲能和他缠斗起来。
只不过，用爆发力去和重力硬抗，是抗不了多久的。才缠斗了半分钟的样子，尤劲已败相明显。
很快，他就被司机一手叉着脖子，顶在了一棵梧桐树干上。
司机也不是不顾后果的傻子，他制住尤劲后，只是连续扬手，想往尤劲脸上扇。
尤劲的手没司机长，反击不了，可他终归还能两手护着脑袋。
所以，司机扇到的，也仅仅是尤劲的胳膊。
到这会，至少从场面上来讲，是司机在单方面教训尤劲。
然而，形势又瞬间发生了逆转！
一个小挎包，忽地从背后环飞来，砸向了司机的脸。
这一下，本来没什么杀伤力，可那只棱棱角角的挎包，蹭到了司机的眼睛，直疼得司机一下子松了劲。
没巴掌朝脸上扇了，尤劲立时腾出两手往上一掀，掀掉了掐在脖子上的手。
趁着司机还没缓过神，尤劲抡圆了一个反手耳光扇在了司机的脸上：“狗东西！我让你嘴贱......”
话还没说完，尤劲的手就被紧紧拉住。
“跑呀！”
叫他跑的，拉他手的，抡挎包的......除了仲妤，还会是谁。
尤劲并不想真的下点狠手让司机失去反抗能力，被仲妤一拉扯，他也就跑了。
真的跑起来后，便是尤劲拉着仲妤了。
这个地方，就在仲妤的住处附近。按着仲妤的指点三穿两绕，身后司机的叫骂声很快就听不见了。
站定之后，两人都喘了一会。
可仲妤喘着喘着，又哭了：“你刚才......刚才为什么不来追我！你扭头就走的时候，我明明来追你的......”
其实，先前扇了尤劲一下之后，仲妤没跑几步，就躲在了尤劲和司机扭打的那棵树再往前的另一棵树后。
仲妤本来以为，尤劲抬头看到她不见了，一定会追过去的......
“你不必追我的。”尤劲叹了口气，“你家，就是前面那幢楼吧？”
仲妤板着脸：“怎么，你又想去了？”
这个住处，本是租的，只因没装空调，先前仲妤才没有直接让出租车开到这里。
那套一居室中发生过的，尤劲至今也都记得。
“不了，不去了。”
“是现在不去了，还是再也不去了？”
尤劲把为难的脸色，强挤成了一个豁达的微笑：“再也不去了。”
仲妤，今天哭得够多了。此时，她已然明白，尤劲是铁了心要离开自己了。
既然无可挽回，何不也一笑而过。
仲妤笑着，对着尤劲点了点头，而后转过身去。
女孩的背影，在微微抖震，尤劲的身子，亦在抖震。
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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