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配

        男人，是热衷于回忆的。
两个老头，只要年少时共同经历过些许琐碎轶事，就不愁余下时光的所有酒局中会无话可谈。
男人在分手后往往更难走出，亦是因为喜欢回忆。
只因在回忆中，他才会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当初自己为她做的，并非是自认为的那样多那样好。
更何况，尤劲本就没觉得自己对娃哈哈好过。
此时再带着早已分开的回忆，重回到这在一起的时光，自己有多差劲，实在是一目了然。
扪心自问，这个女朋友的存在价值于当初的他而言，不过就是为了向别人证明他有个漂亮的女朋友。
仅此，而已。
心中再怎么自我检讨，蹲久了，腿也会麻的。
尤劲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小妤，谢谢你一直以来，都在迁就我。”
小妤，是娃哈哈的名字。她姓仲，仲妤。
仲妤一听尤劲的话，顾不得去擦拭泪水，抬手就打了尤劲一下：“说什么呢，像要分手一样！”
分手两字，令尤劲瞳孔一缩。
再回想刚才说出那听似抱歉的话，不正是下意识中，给即将要讲的分手结语打的铺垫吗？
原来，情若不真，现在的自己就和当初一样差劲。
这么顺着话头，承认是想分开，未免太过残忍。
尤劲只好苦笑一声：“先一起选菜吧。”
当年的路边火锅，锅底就是清水，好在老板娘调制的酱料不错，让吃惯上品火锅的尤劲也能接受。
于心有愧中，从第一批涮熟的菜出锅起，尤劲便不停地把菜送到仲妤盘中。
可如此微不足道的示好，又让女孩的眼圈红了。
就算尤劲是第一天认识仲妤，凭他如今的识人眼光，也看得出这个姑娘并不是个这样容易讨好的人。
能感动人的行为，必然不是习以为常的。
今夜，她如此容易动情，只是在印证曾经的尤劲，几乎没有给过她什么感动的机会。
若非已在心中做好了分开的决定，他真想从此刻开始，好好补偿她。
开吃后的半个钟头里，尤劲俨然一个体贴的兄长，在照顾一个受了委屈的妹妹。
他自己，只是一杯一杯地灌着啤酒，也不知是第几杯后，他放下干了的空杯，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怎么会看上我的？”
他以为，这个问题会让仲妤考虑一番。
只因不管是此时还是曾经的尤劲，都不觉得十七岁的自己有什么吸引异性的亮点。
然而，仲妤只是露出了一个“为什么这么问”的疑惑表情后，便给出了答复：“因为你像个好人。”
“好人？”尤劲完全不懂这里的“好人”是什么定义。
“嗯，怎么说呢......像个好学生吧。”这一刻，仲妤的目光中，露出了单纯的憧憬。
尤劲不禁失笑道：“一个夜场兼职，凌晨三点多在路边摊喝着啤酒点着烟的好学生？”
“反正我觉得，你本来就是个规矩老实的好学生，只是硬要装出一副流氓相......你和那些懒散惯了的人，不一样。”
“像你这样在外面玩了几年的姑娘，没道理会偏爱好学生吧？”
这话出口，尤劲即觉得很不妥。
果然，仲妤的脸色变了：“我就喜欢好学生，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
“你其实从一开始，就觉得我是个随随便便的女孩，所以从没把心放在我身上过，是不是？”
这句质问，尤劲无法去接。因为自己的心思，比女孩想得更不堪。
于他来讲，这女孩，如同手腕上那块假劳力士一样，是一件不必去珍惜的装饰品。
若是想和仲妤继续下去，尤劲还有话可以抚慰，可现在的他，只能说出一句：“对不起......”
有些情境中，温柔的抱歉，比恶声恶语伤人。
说完之后，尤劲已然不敢去看仲妤。而后，就听到女孩放声大哭。
邻桌纷纷投来的怪异目光，尤劲都不在乎了，他只觉得心很堵，堵得透不过气来。
同时，又有一种卑劣的念头，悄然生起：如果她伤心过后，提出分手，就好了。
被这种卑劣念头牵引着，尤劲在悲泣的女孩面前，始终一言不发。
他确实没什么可辩解的，但连应当应份的安慰，他也不敢去说。他不想给这段想要放弃的关系，留下回转余地。
身边的哭声，渐弱。
气息调匀后的仲妤，用着一种怯生生的口气，小声问道：“你......怎么也哭了？”
被这么一提醒，尤劲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流泪了。
若非铁石心肠，在这般自责中，又怎么可能不流泪？
怎么也哭了？只因我比你想象的，更加差劲，只因我接下来想说的，更加残忍......
沉默中，仲妤的话语又有了哭腔：“你说呀！说呀！说......”
一遍遍“说呀”出口时，仲妤都会忿忿地在尤劲身上打一下，一下比一下重，哭腔也越来越重。
就这么打了十来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尤劲，说了句：“我配不上你......”
就见仲妤还想打上来的手，停在了半空，想再说什么的嘴，也僵住了。
这个娃娃脸的娃哈哈，如同瞬间被撤去魔法的人偶，了无活力。
这令人心痛的神情，尤劲只看了一眼，便赶紧移开目光。
他只希望，女孩再开口时，能冷冰冰地说出一句：那就分手吧。
等了很久，等到的声音，确实是冷冰冰的，内容，却不是他想的。
“明明，明明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吧？”
尤劲叹了口气：“不说谁配不上谁，我这样从来没关心过你的人，也许就不配有女朋友。”
“是啊，连吃醋都不会！”
“是啊......”
“是你个头！”仲妤又打了尤劲一下，“你是不是本来就看出我故意在气你，才一直装着不生气的？！”
歉疚中，尤劲完全没听懂话中所指，神情有些迷茫。
“还装糊涂！”
再被打了一下之后，尤劲忍不住问道：“你说的故意气我，是什么意思？”
“我就是挑你看得见的地方，和别人说说笑笑！我就是想看你吃了醋，拿眼睛瞪我的样子！”
“哦，你说这个......没事......”尤劲心中暗叹，真是浪费了女孩的“苦心”了。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没事的话，我明天接着气你！”
“不必了......”
尤劲猛然意识到，不能再纠缠下去了。
到现在，他完全可以确定，当初的自己，是真没把娃哈哈放在心上......可这个女孩，并非是像印象中那样没把这段感情当一回事。
正因如此，了断得应该干脆些。
“不想让我气你的话，你就......”
下定决心后，尤劲打断仲妤的话时，忽然把脸沉了下来：“我已经气够了，明天开始，你去气别人吧。”
说完，尤劲把脸一别，又从包中抽出了几十块钱放在桌上，起身就走。
这个路边火锅摊周围，都是夜宵排挡，等着拉客的出租车不少。
尤劲埋头坐进了一辆车，本在瞌睡的司机回过头来，睡眼惺忪地问道：“去哪里？”
尤劲吸了口气，想要说出目的地，却发觉自己的喉头，被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司机就傻傻地看着后排张嘴却没发出声响的尤劲，看着他本就似是哭过的双眼，又流出了两行泪。
就在司机的疑惑，渐渐变成惊讶时，车门猛地又被拉开！
尤劲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个淡黄色的身影，已经直接挤进车门，坐在了他的身上。
仲妤，追上来了。
“兴复路昌顺路。”
女孩干脆地报出了地址，司机却没明白后排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在发呆。
直到女孩转过头去，紧搂住不知所措的男孩开始长吻，司机才转动了车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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