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定心丸

        奉圣州。
狄云飞看着眼前这个大胆违反军纪的王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按照他的个性，如果遇到了和王有同样的情况，他觉得自己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军纪自然重要，任务也很重要，但如果看着一批粮草落入契丹人的手中，他显然做不到。
对于王有这样的低级军官，他一般都不认识，但这次的事情太大，他不得不过问。
虽然说种师道已经在折子中说明了一切，估计不日便会收到官家的指示，但他作为王有的上司，还是得有自己的态度。
狄云飞觉得先得搞清楚情况，他一个小小的校尉，居然知道这种机密级的武器，显然有些蹊跷。
但王有的回答更是让他觉得可笑，他居然偶然经过训练场，偷看到了精英军士训练防狼喷雾的用法，所以便记住了。
这时他才明白，原来这王有之前是牧民，有一副极好的眼神，虽然隔得很远，但依然能够看清楚。
狄云飞无奈地笑了笑，这样的人倒是作斥候的好材料，只是王有现在是戴罪之身，暂时不可能考虑太多。
到底该怎么惩罚，这次违反军纪还是很严重的，狄云飞心思一动，便有了主意。
既然朝廷还没有明确的说法，那边军先表示个态度再说。
“一百军棍，然后去马场收拾马粪去吧。”
狄云飞挥了挥手。
“将军，一百军棍下去，就算不死也残了，是不是可以分批打？”
一旁的副将自己明白狄云飞的爱财之心，马上说道。
王有当然知道一百军棍意味着什么，如果实实在在打下去，其实跟死刑已经没有了什么两样，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此时听到副将为他求情，觉得就像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说得也是啊，打残了还怎么收拾马粪，那就先打十军棍吧，其余一九十棍先记下，容后再打。”
狄云飞故作严肃说道，王有还有些不知所措，副将走上前就是狠狠一脚，提醒了一句，“还不知道向将军谢恩？”
王有心领神会，赶紧拜倒。
走出狄云飞的军帐后，他觉得一身轻松。
当时还不觉得什么，但后来一向，自己这次创下的可是大祸，弄不好就是人头落地，先听到说打一百军棍，感觉果然人生已经没有了希望。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狄将军其实在有意为他开脱，所谓的一百军棍只打十棍其余记下，那也就是一种说法，只要到了马场，谁还会记得这些？
十棍真算不上什么，象征意义更大。
来到执行军法的地方，王有一脸坦然，没想到一名执行的军士一边和旁边的人说话，一边打下去，看那威势棍子抡得贼圆，但在落下的时候却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而王有也不是傻子，一棍下去，他便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十棍很快打完，执行杖责的军士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兄弟的事情我等都听说了，那些契丹人实在该死，回去记得好歹要躺几天，否则下次受棍的就是我了。”
王有瞬间明白，自己的做法居然感染到了这个执行杖责的军士，果然来大宋军中是正确的选择，至于去马场收拾马粪，以往不就是经常干这个嘛，完全不是问题。
不过，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到军营是个问题，朝廷最终会对他有什么说法，王有觉得完全是不可捉摸的存在，没必要多想。
王有假装在床上躺了两天，便觉得实在受不了了，便去了马场，只是没想到的是，里面的兄弟对他的壮举颇为欣赏，他去了也无事可做，倒是一帮兄弟缠着，让他说当天的情况。
对于这种事情，王有自然不会拒绝，可没有说完，狄云飞已经派人来找他的。
王有咯噔一下，到底是狄将军变卦了还是朝廷有了什么指示，他只能暗暗祈祷自己能逃过一劫。
等到了狄云飞的军帐，他才知道，朝廷做出的决定和狄将军的几乎一致，在不革除军籍的情况下做苦力，这不就和去马场一样吗。
狄云飞也松了一口气，果然自己的做法还算合理。
将王有训斥了几句，王有再次来到了马场。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几天之后，他被隆重地授予敦武郎。
这个晚上，王有别说睡觉了，躺都躺不到床上，虽说敦武郎几十个八品，但这已经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了，和原来的身份完全是两个概念，至于朝廷的一番斥责之语，他当然全盘接受。
他想好了，只要自己能够多活一天，必定要为大宋多杀几个敌人。
王有的事情很快在军中传开了，至于他违反军纪的事情，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关键是他带着几十个人消灭了契丹一百多人的精英部队，这已经成为了活生生的正面教材。
多杀敌人，朝廷都会记得，其他人当然要努力。
就连种师道知道后，也觉得心里有些激动，他倒不是因为发现了王有这样一个人才，他看得更长远，朝廷对武将和军人的态度显然已经今非昔比，而且变得很是宽容。
一个违反军纪的军士，都能够被朝廷记得，还着力培养，那他作为征伐契丹的大元帅，如果还有顾虑的话，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件事情几乎成立种师道的顾虑被彻底打消分界线，自此以后，种师道已经不再随意揣测朝廷的意思，他准备不再考虑个人的生死荣辱，只要能够完成朝廷的使命，往后怎么样都无所谓。
士兵们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往小里说，是为了讨口饭吃，建功立业；往大里说，是为了守土开疆，保家卫国。
然而，在原来历史线上的大宋，军人们最怕的不是生死和敌人，而是一样你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就是朝廷不顾实际的诏令。
诏令一到，摧枯拉朽，恁你是多大的军方大佬和功劳，一概让你卧倒，俯首听命，稍有不慎，就会让你后悔莫及、追悔终生。
大宋军人打一辈子仗，大头兵们从未怕过党项人，管它什么铁鹞子、步跋子，在我神臂弓、床子弩面前那都是活靶子。
打败仗的时候，圣旨来兴师问罪，打胜仗的时候，圣旨来割地求和；形势不利催你进兵，形势大好叫你撤退。
不管耐性多好的军人估计都得被它逼疯，一代代名将也都被坑死在这一道道的圣旨里面，有时候，他们宁愿沙场战死、青史留名，至少比窝囊的死去要来得痛快。
种师道的想法，钟粟当然无从得知，但他却明白，这次朝廷总算做了一件人事，有了这次的做法作为参考，前方的将士才会更加义无反顾地杀敌，朝廷上下才能拧成一股绳，而不是想着互相掣肘，或者弹劾前方的有功将军。
当然，种师道也得到了最新的指示，只要奉圣州的局势稳定下来，军队休整结束之后，就可以考虑继续进军。
这样富有弹性的指令，正是种师道所期盼的。
他其实早就想好了下一步的进军方式，朝廷这次终于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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