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本君到此一游

    法刑司最近很忙。
刑卫才从凤陵东南街巷一处废弃高门的荒草院子里捉到了邓飞，下一瞬就有人丢了个浑身是血的大汉到法刑司大门口，惹来众议纷纷。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个大汉竟是最近闹得凤陵西区沸沸扬扬的“婴孩丢失案”的主谋！
消息一出，百姓哗然，凤娱报社更是闻风而来，想弄出个报纸头条来。
为了博关注也是快要失心疯了，连血名昭著的法刑司都不怕了。
剑鬼最近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几乎没有睡完整过一回觉。
好不容易抓住了邓飞，准备将祭典刺杀案了结，上报凤帝结案，结果下一秒就有人硬塞给他了个大案子。
凤陵婴孩丢失案。
他一早怀疑这是团伙作案，明察暗访之下，线索每每指向椿象街，但椿象街势力分布过于复杂，上层底层混在一起根本扯不开道不明，新老贵族的交锋从朝堂也延伸到这里，扶植着各个斗奴场、拍卖行以及地下交易，更遑论商客游民恶霸混子这些数不胜数的人群会自发组成团体一致对外。
日日都有新的人来，日日都有人莫名失踪，却没想到这犯人如此明目张胆，在椿象街一角租个了院落，到处偷盗婴孩，连隔壁邻家的孩子也不放过，实属豪无人性。
院子法卫去了，想要取证定罪，结果只发现一片光秃秃的屋子，只有几片婴孩血衣，还有院子草地边的墙下倒着的从犯，已经死去几个时辰了。
不过法卫却在内院墙壁上发现了血一行血字：本君到此一游勿谢。
字旁还用血踩了几个梅花印出来，成三角状，标记一般，态度十分嚣张。
消息传到法刑司，剑鬼带刑卫来查看，白面黑袍，盯着那几个梅花印，死人一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大人，这是……那位侠盗又出手了？”
一个青年刑卫在剑鬼身后拱手，眼睛里隐隐闪过了一丝兴奋，还有些崇拜。
瞧这雁过拔毛的干净手法，瞧这凄惨无比的惩罚手段，瞧这气势威武的梅花印记，哦，还有这一行字，多么熟悉而惊艳，简直是别具一格的侠义风范啊！
托这位侠盗的福，惨案没有继续发生，而犯人已经认罪，人证物证也大致俱全，已经能够定案。
这个案子很快就能了结，他也能早些回家与才成婚不久的小妻子好好聚一聚了。
就是犯人口中说的什么养颜花之流，就当提前销毁了，连后续清理工作都省了。
剑鬼瞥他一眼，并未斥责，而是冷冷望着那死状凄惨的屠户，声如寒霜，“有人嫌我司动作太慢，先一步出手了，不过凤朝法度既制定出来，就是给人遵守的，若人人都如这般，枉顾法度，随心所欲，上古的黑暗时代也就不远了。”
“那大人，这次还是要接着四处张贴抓捕梅花侠盗的海捕文书么？”
青年刑卫立即严肃了面色，恭声问道。
“不必。”
剑鬼抬眸望了望院墙瓦壁，“凤娱报社那些人呢，有他们在，何必我们再去费那个工时公力。”
“是呀！差些忘了这一茬了！”青年刑卫眸光一亮，“他们既能刊印酒楼书铺的揽客告示，那我们法刑司的文书也可以托他们一道刊印了，这个办法甚妙，就是不知这要银钱几何，听说那酒楼每在报纸刊登一回都是要花费不少银子的，我们法刑司可不是什么有油水的地方，整日劳心劳力额……”
青年刑卫一刹收声，说的太顺嘴了，竟然还吐槽了法刑司的待遇问题，这个、大人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吧。
大人也就是外面传着凶神恶煞，实际对他们这些下属都挺好。
他小心翼翼觑了剑鬼一眼。
剑鬼果然没提，只面无表情道，“无需花费，你去院外让刑卫放人进来，这样的大新闻，买报纸的人一定很多，该我司收他们银子才是。”
“大人英明！”
青年刑卫眸光湛亮，立即对自家长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院外，热闹纷纷。
一众刑卫拦着一干丢失了婴孩的妇人及其家人，有的更是坐在地上不顾形象的厉声哭号，共有十几户人家，都是本本分分的小生意人，哪里会想到天降横祸，而罪魁祸首就在自己家隔壁呢。
围观百姓家中有新生孩子的，不免为其所感，痛心之下，庆幸之下，也纷纷落下泪来。
哭声传进院子里，不少见惯罪恶人心的刑卫都忍不住动容，就是那方才说话的青年刑卫眼睛里也出现了不忍之色。
他走出去，对其中一个刑卫说了声，放了一个手拿纸币的文弱书生进院子。
这就是凤还朝从翰林院挖过来的一个人才，对时事新闻这方面有着自己超乎寻常的敏锐感觉。
这不，前脚大汉才被扔在了法刑司门口，他后脚就去登门拜访了。
偏偏还有翰林官身，更有凤帝钦赐凤娱报社“皇家”二字，有跟踪采访之权，随意驱赶不得。
面色冷漠，他受着，上了冷茶，他喝着，不论刑堂里传出惩戒犯人的嘶嚎声有多凄惨，他也只是脸色白了白，依然坐在那里岿然不动，根本是个眼里除了新闻啥都不怕的二愣子！
本来青年刑卫十分反感这些与御史台一般闻风而动的黑心写手们，可经剑鬼这么一转换观念，顿时觉得这个风一吹就能倒的文弱书生顺眼了许多。
他面带笑容，姿态恭敬，让那书生模样的翰林人物脚步略微迟疑。
由不得他不惊讶怀疑，实在这前后态度实在太明显了，明显的有些反常。
但思及自己来此的目的，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昂首挺胸，跟着青年刑卫握着纸笔大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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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困，很累，不想睁开眼睛，就这么一直睡下去也好。
可是有谁在喊他的名字，并非他原本的名字，是他来凤陵后改换身份，自诗经里随意摘取的一个假名。
声音那样熟悉，那样害怕又那样眷恋，怎么会，这个世间怎么会有人真心不舍得他就这么永远的睡去。
伴随着呼唤声，是温凉的柔软烙印在他眼皮，清浅虔诚的，一遍又一遍，熟悉润湿他的眼窝，留下丝丝缕缕的奶香气，扑入缓缓跳动的腑脏。
嘴里忽然涌入了一股清流，那味道如此甘甜美好，奶香中带有一丝草木香气，让他忍不住本能的大口吮吸着，求生的意志也渐渐复苏……
清华殿。
偏殿。
绾衣醒来的时候，是黄昏时分，他着一身雪白里衣，一动不动，只有嘴巴犹在自发的在吸吮着，吞咽着，唇齿间一阵草木药香气，伴随着熟悉的奶香气。
他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几瞬之后才慢慢睁开眼。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青纱帐，再是一个乌黑的小脑袋。
满头辫发梳的整整齐齐，别有凤纹铜环，秀致耳垂边簇着两束短发，箍坠着精致银铃，及肩发尾更是系着青纱飘带。
视线下移，是一张愈加苍白的小脸，如玉石瓷肌毫无血色，眼眶泛红，嘴唇紧咬，细碎齐长刘海下的额头遍布细汗。
再看一截瓷白藕臂，莹洁手腕，软糯指节……
“殿下！”
出声才知自己的声音嘶哑至极。
绾衣难堪至极，亦惊骇至极，他发现自己梦里贪恋吮吸着的味道竟然是凤还朝指尖流出的血，不由得费尽了力气撇开头，躺在榻上紧咬自己唇瓣内侧，呼吸深重。
他紧紧抿唇，唇色如染了胭脂般殷红，望不见唇内猩红一片。
他想利用痛觉来让自己迅速冷静与清醒。
凤还朝冒血珠子的左手无名指指腹忽然被晾在空气中，她先是一愣，红着眼眶呆呆望着绾衣，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随即她凉白嘴角慢慢扩大，露出洁白可爱的小虎牙，脸颊梨涡也露了出来。
她水雾弥漫的眼睛里，所有惊惶失措褪去不见，全成了失而复得的莫大欢喜。
“绾衣你醒了！醒了！”
她欢喜至极的抱住了他，又慌慌张张放开，拉着他的袖子上下打量，似是在探查他的身体是否完全康复。
“祭司老头说得没错，孤的血能救人，这才第二日你就醒了……”
绾衣皱着眉头，脑子仍然有些晕怔，但也无法在凤还朝的注视下如此被打量。
两人此刻都是脸色苍白，一副久病未愈的模样，说不上谁病的更严重些，只不过凤还朝唇色萋萋，而绾衣的唇色却是十分的瑰艳。
沾了血的艳。
他抬起逐渐恢复力气的手，摸索着扯过了一边的被褥给自己盖上，再松开麻痛不已的唇齿，微微扬起弧度，对凤还朝哑声安慰道，“殿下别担心，小人无碍。”
他最后只记得是在椿象街一处院落里，看到了养颜花，然后他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失去了意识——再然后呢？他是怎么回来的？又是什么原因晕过去了？
他撑着慢慢坐起身，平静的轻声问着眼前不雅坐在脚榻软毯上的小少女，“殿下，小人这是怎么了？”
凤还朝吮着放过血的手指头，坐在榻边，赤脚踩在脚榻的软毯上，朝他露出了一个虚弱却灿烂的笑容，娓娓道来。
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她的一双青锻莲纹小绣鞋就在地毯不远处，随意的散落着。
绣鞋几步距离外，玉石影壁，朱柱青帘，挂着银绳细鞭下的桌案上，有一册翻开了的厚重书卷，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山海经卷，上半册，里面记载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神鬼故事。
是她自内府书库取来，蛮横霸占着他大半张床榻后丢到他面前，命令他夜夜读给她听，等她睡着了，青桐就回把她抱回寝殿。
这册书原本被他放在架子上，现在却到了桌上，应是她这两日不习惯无人念书哄她入眠，她自己翻找出来聊以慰藉的。
忽然，他发现屋子里除去柱间木台石座的灯盏亮着外，另点了一盏灯，就在那方桌案上，在那侧山海经卷的两掌距离外。
灯盏石座呈青灰色，灯色昏暗，在整个偏殿中发着莹莹一点光芒，被其余火光映照的如同无物，十分的不起眼。
这灯？她翻找书卷点上的么。
绾衣视线不着痕迹的大量周围，慢慢听完了事情经过。
从最开始的平静到后来的专注，他神情恍然许久，最后沉默着望向凤还朝咬在口中的那根软糯指节，娃娃脸上流露明显的复杂。
“殿下……”
“哎呀你现在需要休息，只管听，不许讲话。”
凤还朝糯声着，难得没有瞪绾衣，只鼓了鼓脸颊继续道，“这次是孤大意，害你中毒了，孤让凤带你回来，没去找楚老头，不然父皇母后就会知道我们晚上偷溜出宫了，会被关在殿中不让出去的，父皇那个侍卫，叫修什么的，又凶又不讲道理，他要是来了，凤都打不过。”
凤还朝半懊恼半吐槽的说着，扬起瘦尖的小下巴，自袖口里拿出一方雪白青绣的丝帕来，动作不熟练的包裹自己手指，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祭司老头说啦，孤的血是灵药，可以治病救人的，那个老神棍最会骗人，不过这次好在他没骗孤，不然孤揪光他的胡子去！”
“这次行动你牺牲最大，看在你受伤的份上，以后孤会尽量不欺负你的！”
绾衣轻声提了一句，“小人一直待在偏殿，万一有人生疑？”
凤还朝笑了，骄傲的扬起小下巴，模样分外娇气软糯道，“嘻嘻，孤说你近几日身体有恙不许打扰，又在这个时候，把青桐派去康和殿找五皇姐去了，这样孤就能偷偷来找你了！孤都这么厉害了，还会让别人生疑不成！”
“这是孤与你的秘密，你不准告诉别人！”
绾衣瞧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哪怕虚弱至此也带着一脸的笑容，似乎他的醒来于她而言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见到他醒转，她也欢喜起来。
没了骄横顽劣，如雾眼眸里全是温良的水光。
想到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一步步靠近他信赖他，把他划定为她的人，渐渐令他成为了与青桐一般，是她不可或缺的存在。
绾衣垂眸，声色依旧嘶哑，但落字却清晰可闻。
“小人身份低贱，不配殿下如此对待，殿下如今看起来这般虚弱，小人实在罪该万死……”
凤还朝直接捂上了他的嘴，瞪他，“啰嗦，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提这个，绾衣你要死在这里了，孤这就是见死不救，那孤以后还怎么行侠仗义，快意江湖啊！”
“可殿下玉体为小人有损，千金之躯却给小人喂血解毒，小人实在……难以心安。”
绾衣自责的声音自她指缝间流露，吐出的气息呼在她掌心，温热的痒。
她尾指动了动，受惊似的蜷曲着缩回手，背在身后轻轻以大拇指挠了挠手心，笑容微微羞赧。
“虽然老神棍一直告诫，让孤不能告诉别人，说会招祸，会有很多人想喝孤的血，吃孤的肉，可你不是别人。你要记住这个，永远不能忘，不然每次都要说一遍，会累的。”
她嘟囔着凑近绾衣的脸，捏起他下巴，眼睛瞪圆，额头相抵，毫无威慑力的威胁了一句，“呐，每天都要背上一百遍，要是敢忘，孤就让大胖再把你踩成大花脸。”
凤还朝直起身，两手撑在绾衣手臂旁，盯着等他回答，距离仍是不知分寸的近，一点不防备。
不知怎的，他竟暗暗叹了一口气。
看来，光有青桐在她身边是没用的，得等她入学凤后派来礼教嬷嬷教导，她才会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有别。喜欢重生之公主过于作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重生之公主过于作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