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CH.105
特奥把毛巾攥在手里，垂着头，他的汗水滴滴答答地从发梢淌下，砸在布料上，晕出一圈深色的水痕。
更衣室安静无声，只有齐达内温和却严厉的批评，伴随他用指节敲击战术板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清晰响着：
“……给我站好位置，不要冒进、不要亢奋、不要这样依赖你的速度！你的体力在无用地消耗掉。下半场，如果你再这样乱来，就别踢了，明白吗？”
中场休息时间挨教练指名道姓的训是人生第一遭，无用的经验又涨了。特奥舔了下干涩的嘴唇，点点头，“明白，教练。”
齐达内没放过他，目光紧盯，又道：“我听不见。特奥，抬头，看着我。你明白吗？”
尴尬和羞耻像针，刺得特奥坐立难安，而右侧那道含着担忧和焦虑的视线雪上加霜、火上浇油，让他一边为自己的失控而恼怒，一边却又厌烦得无法不迁怒于那人。
他抬头，吸了口气，尽量把情绪压下去，大声喊：
“明白！”
主帅这才点一下头，去和分析组交流上半场的球队数据，商量下半场的换人。
巴尔韦德立马侧身揽着他，小声地附耳问：“怎么啦特奥？”
他原本以为是由于莫妮卡·安图内斯出现在了看台上，但是显然特奥不是在因为兴奋而亢奋，连助攻他都没庆祝。
右边的目光被乌拉圭人挡住了。特奥摇了下头，“没什么。”他投入地注视着自己的左手将瓶盖打开、盖上、打开、盖上。
“……好吧。”巴尔韦德嘀咕道：“你不想说就算了。”
好重的怨气。特奥不由得停下动作，看向他笑了一下，“没有，是真的没什么。下半场加油。”他伸手握住巴尔韦德的手，撞了下肩膀，而后和他一同向外走去。
目光再度聚焦，跟着他的影子转向，在他快要踏出更衣室时，终于和他断联了。
他抿一下唇，情绪还没升起，就听到目光的主人唤：
“特奥。”
他下意识一顿，但没有停步，反而是巴尔韦德驻足回头看了一眼，见蒂博几步快走过来，反手带上更衣室的门，掠过他面前，追上了特奥，迫使他停下。
两个比利时人于是在走廊里面对面站着低声说起话，都只露给他小半个侧脸，气氛微微紧绷。
怎么又来？
乌拉圭人的脑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了这句话。这次他吸取教训，慢慢地向后挪动两步，但还没来得及逃离现场，就见特奥转过脸来招呼他一下，示意他跟上，然后直接转身走人。
这就谈完了吗？巴尔韦德一懵，极快地瞟了一眼蒂博。弗拉芒的门将同样给他一个背影，但只是向旁边移了一步，半倚着墙壁，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硬着头皮跑过蒂博身边，跟上了特奥。
走过拐角前，他回头看一眼，蒂博像被钉在原地一样，面上却又隐有笑意，专注地看着特奥。
全场唯一状况外的巴尔韦德：“？”
怎么？吵架还能吵笑了吗？
他还晕着，特奥就稍带不耐地反手扯了他的手腕一下，拽着他走下楼梯。
这才是正常反应啊。巴尔韦德不期然如是想到。
呃……不对不对，特奥要是更生气了怎么办？
他赶紧想了想，玩笑说：“哦你的首球是不是没了来着，哎呀……好可惜——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争点气，我可还想给你助攻呢。”
特奥迟钝地回神，反应一下他的话。
这应该是个玩笑吧，但一听费德提起来首球，特奥便想到蒂博；一想到他，他便又想起开赛前他和雷吉隆亲昵寒暄的画面……
好了，好了，可以了。特奥赶紧制止自己。
今天他干的离奇的事已经太多了，不能再多一件了。
想到刚刚和蒂博诡异的“吵架”中他诡异的回复，特奥情不自禁地脸上发热。
那确实只是很短的谈话。只有四句。
蒂博说：“别生气好吗？宝贝，我只是——”
而他打断他，“我就是不开心。你不用解释了。”
草，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特奥不堪回首地捂了一下脸，而后晃一下头，甩掉这段回忆，用手臂轻轻撞乌拉圭人一下，说：“那球没有算任何人的助攻，所以你争点气，第一次助攻就还是你的咯。”
“什么？我助攻还是很……比你进球多多了的好吧！”
“Ahhh，有人应该看看助攻榜清醒一下。”
“有人助攻了也挨训。还进不了球。真抱歉。”
“嘿！”特奥马上推他一把，笑着骂道：“你是不是欠揍？”
在“战争”升级前，卡塞米罗远远地看见，急忙喊了停：“喂！别闹了你们两个！幼稚不幼稚？走了走了，去场上去。快点！”
——
下半场开始了，皇马仍然不顾体力，持续地采用着紧逼的高位压迫。
而中场休息过后，一切甚至更加周全。
分明是在塞维利亚的半场，人们却能看见大量的皇马球员。基本上，每一个黑衣球员的身边，都紧跟着一个虎视眈眈、步步紧逼的白衣球员。
他们快速观察、跑位灵活，将远道而来的客人封锁进密不透风的囚笼。
塞维利亚的门将瓦茨列克此刻感到让他喘不过气的沉重压力，在孔德将球回传给他的瞬间，他便看见皇马球员又移动了。
下一秒，卡洛斯身边站着罗德里戈、孔德不远处多出了约维奇、限制着古德利的是巴斯克斯，而巴尔韦德贴着纳瓦斯之余，不忘时刻紧盯他。
瓦茨列克头皮发麻。他根本无处传球，而更不幸的是，他不是个善于长传出球的门将。
现在是第68分钟，下半时以来的这23分钟，他都是在这样可怖的压力中度过的。1:0在变成2:0的边缘岌岌可危地摇摆着。
为了迎接节礼日的国家德比，齐达内轮休了包括阿扎尔和克罗斯在内的部分主力，然而，全主力应战的塞维利亚还是被逼得溃不成军。
而这，其实仅仅只是皇马的一次练兵，或者说，预演。
因为这套战术也同样是为巴塞罗那而准备的。
是的，皇马就是要在诺坎普上演如此激进的高位压迫。
已经在上半场因为禁区内持球时间过长吃过一张黄牌的瓦茨列克不敢再犯低级错误，无奈之下，还是选择冒险地向前开大脚。
没有意外，落点被跟着恩尼西里顶上来的门迪争到，左后卫头一摆，将球点给特奥。
比利时人向前给了一脚贴地斜长传，敲回给门迪，而后慢慢地往左前跑了两步，配合补位的瓦拉内和卡塞米罗，调整防守站位。再而后，适度地无球插上，立马吸引走了回撤的罗德里戈身旁的防守球员，让他得以顺利拿球。
齐达内点了下头，特奥的表现又回归正常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他会那么亢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的状态恢复了。但有时候主教练毋需对球队中发生的一切事务了如指掌。
身旁无人，罗德里戈极其顺利地接下了皮球，简单地将球横敲给内切的巴尔韦德。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暗号，门迪、罗德里戈和巴尔韦德突然一同加速冲击起塞维利亚的禁区！
古德利大吃一惊，吃力地提速，拽上了门迪的衣摆，可是法国人非但没被拖住，反而让他一个踉跄，不得不松手。
等他稳住身体后再看，皮球已经被连续顺畅的三角传递送到了罗德里戈脚下！
巴西人直插禁区，拔起左脚，绷紧脚踝，大力射门——
但皮球被雷吉隆冲过来铲出了底线！
古德利瞬间感到劫后余生的庆幸，闭上眼，喘了口气，才感到自己出了一脑门冷汗。
但还不是放松的时候，他迅速站起身，跑到禁区，准备防守角球。
身为塞尔维亚人，古德利对他的国家队队友，约维奇的头球水平有所了解。这赛季他的进球中，头球占据了大部分。在拉莫斯缺战的情况下，他显然是一个大威胁。
古德利主动地贴过去，暗暗地用胳膊别他，却感到身旁突然紧紧挨上了一个人。
他侧头看过去时，对方也看向了他，帅气的脸上有一抹得体的微笑，仿佛他没有在用站位和手上小动作干扰他。
是莱特姆。
古德利心弦一紧。对了……还有他。他马上给另一侧的雷吉隆打了个手势，让他注意点比利时人。
角球被莫德里奇精准地用内旋球吊入禁区。古德利判断着时机起跳，手隐蔽地扯住约维奇的球衣，右手侧却忽然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压着他高高跃起！
是莱特姆！
古德利不受控地失去重心，趔趄一步跌坐在地，抬起头看向右边。
仰望去，皇马中卫的身影在空中显得更加高大，耀眼的金发在灯光中扬起。他和自己同步跃起，此刻却尚没有落下，仿佛在空气中稳稳站立着！
古德利惊骇地瞪大眼睛，这滞空能力！
伴随着破风声，皮球旋转着来到，特奥甩头，狠狠地一顶，让球飞行着——
越过了门线！！
这是比利时人的赛季第二球！他连场进球！
特奥在落地的瞬间便高举起左臂，笑着越过雷吉隆，和卡塞米罗击掌。
禁区内的所有皇马球员都纷纷围到了他的身旁祝贺他，但中卫的眼神却定位在塞维的左后卫身上。
即使被队长纳瓦斯安慰过，被特奥针对了个彻底的雷吉隆仍满脸写着不开心，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鼓起嘴巴念念有词，一会儿又踹一脚草坪。
很快，他注意到特奥的视线，拧着眉看他一眼，移开，又移回来，瞪了他一眼。
特奥的唇角微扬，眉梢隐含轻蔑地挑了下，“高抬贵手”地主动终结了这次眼神交锋，心中又是得意，又是痛快，和莫德里奇碰了下拳，揽住了巴尔韦德的肩。
他刚想调笑几句好友又错过了他的第一次助攻的事，巴尔韦德便想起来了什么，“诶？你女友不是在吗？不对她表示一下？”
特奥一僵。Oh fuck，他暗暗心虚，完全忘记还有这一茬了！
最不开心的时候，他想过如果进球了，就对莫妮卡飞吻，或者比一个心什么的，总之怎么“浪漫”和“甜蜜”怎么来。但是现在他解气了，就不太想这么干了，这对莫妮卡很冒犯。而且时间也有点晚了。
不过，没道理这么便宜某人。
特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对巴尔韦德说道：“还没到时候。”
——
第74分钟，皇马一口气换了三个人。拉莫斯、阿扎尔和本泽马分别替换特奥、罗德里戈和约维奇上场，找找状态。
节奏仍然被皇马掌控着，让这场本该是强强对话的比赛有些无聊，在巴斯克斯助攻卡塞米罗头球梅开二度之后，更是将悬念完全杀死。
客场球迷和一些主场球迷因此提前退场，但大部分美凌格还是留下来，在终场哨响的那一刻，用掌声和欢呼给予他们的英雄最大的鼓励和赞美。
特奥这时穿着外套回到了场上。他先不着急感谢球迷，向上望了眼看台，第一遍竟然还没有找到莫妮卡，不由有点尴尬地又快速梭巡了一圈，总算发现了模特的身影。
他冲那个方向灿烂地笑了下，左手举起，用力挥了两下。
——
包厢外看台的位置正对着大屏幕。
在看见特奥进球的那一瞬，莫妮卡就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只是在跳完以后想，幸好今天穿了运动鞋。
之后，她一直都没有坐回去，趴在栏杆上，望着球场，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镜头忙碌地转过来拍一会儿她，再转回去拍一拍特奥。人们看见了很多女孩儿不遮掩的兴奋，却直到特奥下场，也没有捕捉到男孩儿的表现。
但突然就在这一刻，大屏幕投出了特奥的笑容和那个挥手。
莫妮卡还没有回到包厢，正和其他所有人一样，站在看台上鼓掌。看见这一幕，她意外不已，立时不由自主地睁大眼睛，然后笑起来，回了一个挥手。
伯纳乌里处处可闻人们的笑声，还有无数的相似感慨：“They’re sooooo cute！（他们太可爱了）”
而特奥的表演其实还没有结束，他手指并拢，笼在嘴边，做出扩音的姿势，用口型说：“Gracias.”
莫妮卡忍俊不禁，噢这人真会耍小心机，这句“谢谢”在不同人眼中的含义自然是不同的。她的版本是“谢谢你陪我苦命地演戏”，但大概其他所有人都会认为他在感谢她给了他好运什么的吧。
不过，她还是觉得他这段加戏来得很诡异，而施特鲁特甚至比她更感到奇怪。
经纪人沉吟片刻，难不成特奥是觉得他想留队的决定会带来麻烦，于是主动配合一下工作？
他不由稍感欣慰，孩子终究长大了。他微笑一下，将酒杯放下，看见球员已经离场，便对莫妮卡说：“走吧，我们去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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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终究长大了 ”
来了！（某种意义上的）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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