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生护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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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甚好。”大公主说罢,一拍手道,“来人,将药丸给到观大人。”
她话音一落,殿门缓缓开启,光亮复又随之而入。
观言不禁环视一周,都没发现有什么其他人的存在,大殿内仍是只有他一人。
先前那名侍从再度出现,将手中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给观言道,“观大人,这是殿下交代的药丸,请您收好。”
观言接过,将木盒收进怀里。
侍从又言,“观大人,奴婢将您送出祀林苑,请随奴婢来。”
“好。”观言忙跟着他离开,出去的路跟来时一样,一直到走出林外,侍从又退回祀林苑之后,观言才大大松了一口气,那林子里面怪异又逼人的气氛实在令人相当难受,好在大公主比想象中的更加和善,而且语气平和又带有温柔,才得以让观言稍稍减轻了来时的恐惧之感。
摸出怀中的盒子,观言打开,便看见一粒乌黑剔透的药丸正静静地躺在里面,想到接下来的任务,观言深觉寸步难行,只因他已有近一个月没去过重楼,应皇天的脾气原本就不好对付,他真不知这次去会遭遇什么,事实上他也不清楚究竟该以何面目去见那人,但既然已经答应下来,那么他也只有硬着头皮前去,届时无论应皇天的态度如何,那他也只能全盘接受和面对。
这样想着,观言不知不觉来到了重楼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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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仍下个不停,这种忐忑的心情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让观言没由来想起第一次来此地的情形,那时也是一样,既不知道会遇见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但相识之后,重楼就像自己在宫中第二个休憩地,任他来去自由,一点儿压力也没有,谁料今时今日,与那日相差无几的心境又翻江倒海而来,甚至比那日还要糟糕,观言只能在门阙处深吸一口气,拼命说服自己只要像往常一样进去见他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公主的请托也在情理之中,应皇天从来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有什么事的……随即才迈开脚步进入。
但尽管如此,他不知为何依然觉得步履沉重,也许是知晓义父曾经来过此地,也许义父曾对应皇天说出伤过他的话,而自己,要不是因为大公主的请托,他今日根本也不会前来,他就算在心里认他是好朋友又如何?只因他心中就算再愧疚,也要将答应义父的承诺誓守到底,也许就是因为内心的坚定,才深觉这样的自己愈发会伤害到重楼里的那人,毕竟从头到尾,那个人根本就没有错,是那些传闻和世人的眼光使得他们的关系变得如此复杂,而自己偏偏不闻不问,任时间流逝,就好像他们真的不再是朋友那样……
观言越是往前就越觉艰难,虽然长廊一如往常寂静无声,周围的景致也毫无变化,杂草依然在庭园里迎风而立,可观言还是觉得今日的长廊比平日里要更添几分冷寂和萧索,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满满的全都压在心底。
长廊再长,终是有走完的那一刻,观言默默垂着首,心不在焉,一心都在考虑见到应皇天第一句话要怎么说才好,可一路走来都没想好,重楼却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这座小楼今日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遗世孤立之感,重檐下那两盏灯火早已熄灭,原本显得华丽的楼面,此时亦被雨水浸湿,平添了几分深幽和凝重的味道,门饰上的金色兽吻,双眼也因天色晦暗的缘故而转为黯淡无光,尤其重楼门紧紧闭合,这似乎是那么久以来观言碰到的头一次。
他心中苦涩,见状又愈发忐忑,却也只能走上前,扣响门环。
“咚、咚”的声音在空旷之地突兀地响起,观言却险些以为这是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好半晌,沉重的门缓缓开启,开出一条缝来,恰好容一人通过,就见香兰从里面走出来,她一见是观言,便道,“香兰还以为是谁,没想到是观大人。”
香兰的态度显得格外陌生,与之前有天壤之别,她说完站在门前不动,似乎并没有请观言入内的意思。
“香兰姑娘。”观言低声唤她道。
香兰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问,“观大人今日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呢?”
观言心中无奈,只能道,“香兰姑娘,不知应公子在不在?”
“公子近日不见客,观大人请过几日再来吧。”香兰下逐客令道。
观言不由一怔,口中又道,“香兰姑娘……”
香兰却转身回重楼,缓缓阖上大门。
就在这时,一个极低的嗓音从里面缓缓传出来,夹杂着一声咳嗽,道,“……咳,香兰,请观大人进来。”
香兰一听脸色愈发不好,板起脸重新将门开起一条缝,对观言道,“观大人,请进。”
她的语气始终毕恭毕敬,却让观言相当不习惯,事实上连着方才那人也称自己为“观大人”时,观言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沉,脚步瞬间沉重地再也难以挪动一步。
“观大人,请吧。”
直到香兰再度出声,观言才压住此时涌上心头的纷杂情绪,迈开步子。
他一走进去,便看见应皇天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袍坐卧在铺满棉絮的席上,他面前有一个杯子,里面似是热茶,手上拿着一卷书简,虽然看似像往日一样垂首看书,但近一个月没见,他似乎瘦了许多,披着的狐裘袍显得宽宽的,能见里面交领叠的一层又一层,像是极畏寒冷似的。
观言没忘记方才听见的咳嗽声,见状更是一愣,忙问,“应公子,你病了?”
应皇天又咳了一声,便缓缓抬起脸来。
他这一抬脸让观言猛然吃了一惊,只因他的脸色雪白雪白,双颊却有一抹病态的嫣红,而嘴唇连半点血色都没有,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里此时只有浓浓的倦乏之色,让人觉得愈发漆黑,像是被无尽的夜色包围。
“观大人来此,所谓何事?”他的嗓音因咳嗽的缘故显得又低又哑,没有了一贯的笑意,他整个人无端生出一股极重的疏离感,让人几乎难以靠近。
观言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要不是有意对自己展露笑容,恐怕自己连接近他都不太容易。
“呃……”被他这么一问,观言有些支吾,他没想过一照面就说明来意,这种情形下恐怕只会引起他的不快,说不定还会故意拒绝,对大公主交代之事也有所阻碍,而应皇天那双漆黑的眸子却一味盯着他,也不再开口,观言一时想不到别的说辞,不由脱口而出,将方才一路盘旋在脑海中的话说了出口,“抱歉,应公子,我早就应该来了,却又害怕前来。”
应皇天仍是不说话,不知他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没力气开口,还是懒得开口。
“我……我……那日义父对我说了许多,他对我有养育的恩情,但在我的心里,其实早已将应公子当成是朋友看待,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观言鼓起勇气对应皇天说。
应皇天脸上没什么变化,也不眨一下眼睛,就这样定定地望着他。
“应公子?”观言停下来,轻唤他一声。
“所以你今天来,是为了告诉我这些?”应皇天复又开口,语调平淡,毫无波澜。
想到今日来的目的,观言垂下眼,应皇天总是轻易就能看穿他,可他明明才说了那些话,却偏偏还要继续对他说谎,他原本就不擅长说谎,没想到此时却是对他……
他低声说,却没什么底气,“嗯……目前……就是这些……”
“公子,该喝药了。”香兰端着药碗自屏风后出现,看也不看观言一眼,径自来到应皇天面前。
“放下吧,我一会儿就喝。”应皇天却道。
“是。”香兰放下药,拿走托盘,却又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才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
香兰离开后,应皇天又道,“咳,你放心吧,大宗伯之意,我再明白不过,其实你不必过来专程跟我说这些话的。”
他的话只令观言愧疚之感越深,再加上忽然面对应皇天此时如此苍白的脸色,观言想到上回他在自己病时守在一旁的情谊,虽然他不提,观言却感怀在心,而此时此刻,自己却连他病了和怎么病的都不知道。
“义父他……”观言看着他,讷讷地开口,却被应皇天打断,“咳,这样不好吗?如果是你亲自来,恐怕不知道该怎么向我开口吧?”
他果然了解自己,观言苦涩地想。
“还有什么事吗?观大人……咳咳……”应皇天显然病得不轻,话音未落,他就低下头不停地咳嗽起来,他一个劲地咳,眉宇间逐渐流露出一丝不耐的神色,而苍白的额上也渐渐沁出了汗珠。
观言见他咳得难受,忍不住上前几步,“你……”
“咳咳,我没事,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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