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快乐

    来往人群之中忽然发出一阵唏嘘。
一声冲鸣之后，夜空中绽开了一团银色的花朵。随后，一串接一串的白光从地面升起，炸裂成了大大小小的焰火，火光瞬间照亮了整片清湖。
“哦……开始了！”沐挽风抬头兴奋地说了一句，便开始忘情地欣赏起这场跨越新年的焰火表演。
看了没一会儿，人群开始躁动欢呼，无数的人流挤做一团，开始抢夺湖边最好的观景位置。
沐挽风与洛青雨被一大群人推搡着，挤来挤去，等他们最终脱离了修罗场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挤到了商铺房檐下方，早就已经看不到那片火光四溅的夜空了。
沐挽风有些惋惜，暗暗叹了一口气。
“师父，”洛青雨走到他的身边，“换一个地方看吧。”
“什么？”焰火声太大，沐挽风听不清洛青雨到底说了什么，“哪儿还能看吗？”
洛青雨点点头，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地上，在沐挽风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便揽住了他的腰，轻轻一跃，两个人就从地面跃到了湖边的瓦房之上。
等他回过神时，洛青雨已经又跃回了地面，将那些零嘴全部抱了上来。
沐挽风笑了，洛青雨却不知道自家师父在笑什么，只是看着他双唇动了动，却听不清文字。
“什么？师父你说什么？”
沐挽风笑着摇了摇头，拉着他一起坐在房檐处，仰望着头顶还在不停绽放的各色火焰。
火光炸裂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人群的欢呼热情也更加高涨。
最后一声巨大的响鸣之后，一个金色的焰尾如游蛇一般冲到了所有人视野的尽头，最终炸裂成巨大无比的花团，笼罩了整个夜空。每个花团的碎光，又炸裂成了无数的小焰火，耀眼万分，璀璨绚丽。
“新年快乐，青雨。”沐挽风低头，俯在洛青雨耳边说了一句，便立刻支起了身子，笑盈盈地望着他。
洛青雨怔愣了片刻，耀黑的双眸映照着夜空中五颜六色的火光，显得深邃无比。
随后，在沐挽风的注视下，他的眼尾开始上翘，双唇也慢慢抿在了一起，最终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启唇回应了沐挽风：“新年快乐，师父。”
只一瞬，沐挽风只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没有焰火的爆炸声，没有人群的欢呼声，甚至，没有了自己呼吸的声音。静谧的世界之中，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的，就是洛青雨的笑容。
弯起的瑞凤目不再有往日的锋利，反而多了几分柔情。他甚至破天荒的发现，洛青雨勾起的唇角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让他不自觉深陷其中，忍不住想要多看一会儿，再多看一会儿，却又始终撒不开眼。
小徒弟长得标致，他一直都知道的。可他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吸引人的洛青雨，不带杀气，不带防备，松开了全身的束缚，将自己最温顺的一面毫无保留的展示出来，引|诱着他，让他不自觉想要跟他靠近，亲密。
沐挽风鬼使神差地抬起了手，这一次，他的手没有再像往常一样落在洛青雨的头顶，而是轻轻抚上了他的脸颊，在洛青雨的诧异中，用拇指蹭了蹭唇角梨涡的位置，即便，那个小窝已经在洛青雨收敛起笑容的同时一并消失了，沐挽风依旧觉得它诱人无比。
“师，师父？”洛青雨不自在了闪躲了一下，沐挽风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直到发现了小徒弟的脸颊上的温度越来越高，沐挽风才终于发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但他并未觉得尴尬，反而是满意地向着小徒弟露出一个笑容。
“青雨，你应该多笑一些的。”沐挽风的声音，夹杂在逐渐减弱的火焰声中，让洛青雨听得十分真切，“你笑起来，很好看，为师很喜欢。”
洛青雨的表情有些呆滞，双眼天真了眨了眨，似乎还在回味沐挽风话中的深意。等到他终于明白了，想要开口回应时，一个红薯却递到了他的嘴边。
“吃吗？”沐挽风举着还未剥皮的烤红薯，“还是热的。”
“呃，嗯。吃。”洛青雨乖巧了接了过去，捏在手中，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反而是转头看着沐挽风，盯着他剥皮的手指，看得入神。
“不喜欢吗？”沐挽风咬了一口，好奇问道。
洛青雨赶忙回神，收回了视线：“喜，喜欢的。”
说完，他就将红薯剥开，轻轻咬了一口。嗯，甜的，很甜。吃到心里暖呼呼的。
房檐下的人们还沉浸在欢呼的余韵之中，夜空中的繁星已经恢复了平静。
洛青雨低头望着他们，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师父，过节真好。”
“什么？”沐挽风没大听清。
“我说，”洛青雨扭头，朝着沐挽风笑了，“能这样与师父一起过节，真好。”
沐挽风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师父，明年春节，我们还能再来一次吗？”洛青雨问道。
沐挽风无奈：“节日又不是只有这一个。”
洛青雨想了想：“那等到了师父生辰之时，我想与师父一起放焰火，可好？”
“我的生辰？”沐挽风愕然，“为何不是你的生辰。”
洛青雨惊了一下，脸色笑意淡去，视线也偏移到了脚边。
沐挽风这才想起来，洛青雨，是没有生日的。或许有，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罢了。
“青雨，”沐挽风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你知道为师为何给你取名为青雨吗？”
洛青雨摇摇头，“不知。”
“立春之后的第一场雨，便是青雨。”沐挽风解释道，“春耕之时，青雨的大小，昭示着秋收的丰硕。青雨代表的，是生机与温暖。”
他望着洛青雨的双眸，言辞恳切，轻柔：“青雨，便是为师寄予你的期望。”
洛青雨垂下了头，等他再次抬头时，眼眶已经泛起了微微的红色。
“师父，”他的声音沙哑、沉闷，仿佛莫名地成熟了几分，“我，我……”
洛青雨在尽力的组织语言，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好了，”沐挽风伸手蹭了蹭他的眼尾，为他拭去了水雾，“你只要不辜负为师的期待，说什么并不重要。”
“嗯！”洛青雨用手背捂住了眼睛，说话之时，还带着一些鼻音，“我，我不会的。”
沐挽风哭笑不得。眼前这个小徒弟，跟他曾经认识的洛青雨，真的相差了太多。他甚至无法想象，前世那么骄傲倔强，漠视一切的洛青雨，如今却在他的跟前抹泪。
这让他再一次切身体会了二人的不同。
“不如，就选青雨吧。”沐挽风说道。
“什么？”洛青雨哽咽了两声，好奇反问。
“青雨的生日，就选青雨的日子。”沐挽风说道，“从今年开始，立春之后第一次下雨的那天，便是青雨，你的生辰。”
洛青雨愣了一下，很快回神了过来，满意地点点头：“好！”
街道上的人流逐渐减少了，喧嚣不再，唯一耀眼的，依旧是夜空的繁星。
洛青雨抹干眼泪，望向灿烂夜空，脑中却一直萦绕着沐挽风的面容。他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的眼尾，他的唇角，似乎都还留着沐挽风指节的温度。
“那师父的生辰呢？”洛青雨追问道。他入门一年有余，已经和沐挽风度过了完整的一次春夏秋冬，却始终没有听到过有人提起过他的生辰。
沐挽风显然没有想到洛青雨会问他这个问题，眼神中稍微有那么一些诧异，但很快就变得风平浪静：“忘了。”
或许还记得，但他应该忘记了。即便他想起来也没有意义，他不愿回首那个让自己的母亲充满痛楚的日子。
“那日后，师父便与我一道过生辰吧。”洛青雨突发奇想。
沐挽风不置可否，只是望着他。沐挽风的眼睛很长，只要他微微眯眼，笑意便会荡漾在整张脸上。
二人四目相接，眼中只有彼此，坦诚无比，暧昧无比，却在沐挽风的笑容下，显得坦坦荡荡。
“好。”
轻轻一个字，便将二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让两个原本单一的人生，每年都有了必定会交汇的点。
洛青雨笑了。
这是沐挽风今晚看到的第三次笑容。这笑明明很简单，却总让他觉得着迷，甚至让他的觉得莫名的燥热……是，是这焰火放太多，太冲了吗？
沐挽风忍不住甩了两下宽袖，借着袖袍晃动的风，想要让自己冷静一些。
一旁的洛青雨并未发觉沐挽风细微的动作，他换了一个坐姿，刚好看到了腰间的香囊，便伸手拿了起来，轻嗅了两下。
是师父身上的味道。即便这味道已经闻了很多次，但每一次嗅到，还是会让他觉得十分畅快与愉悦，就连头脑都清明了许多。
沐挽风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然交待道：“对了，青雨，这个药囊，你日后一定记着带在身上，不要随意将他摘下来？”
洛青雨偏了偏头，疑惑望着他。
沐挽风淡然一笑：“先前你不是问为师，这里装的是什么吗？为师现在告诉你，里面装的，是条草。”
“条草？”洛青雨对于这个意外的名词，却十分的熟悉，“是，我知道的那个条草吗？”
沐挽风点点头“是。条草有驱邪的作用，平日戴在身上，除了驱虫避秽，还能有抵挡威压的功效。若是遇到擅长迷惑心智的鬼怪，吃下去便能防止其魅心，不过，这味道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洛青雨恍然大悟。难怪此前在鬼山时，他们二人明明中了威压，沐挽风却能动。一切，竟然都是与这传说中的神草有关。
洛青雨难以置信：“我，我一直以为 ，条草只是一个传说……”
沐挽风笑着说道：“传说有很多，但不全然是虚构的。”
洛青雨道：“可条草，只是记载在《山海经》中的药草，并未有人见过它？”
《山海经》中有载：符禺之山，其阳多铜，其阴多铁。其草多条，其状如葵，而赤花黄实，如婴儿舌，食之使人不惑。说的，便是这条草。（注1）
沐挽风回答：“青雨，你难道忘记了吗？百年前，琼乐真人所创秘境的名字，便是山海阵。”
山海阵，山海经，二者名字近乎一直，很难不让人联想在一起。
洛青雨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难道，难道……”
沐挽风肯定了他的话：“没错，《山海经》便是山海阵秘境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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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来源于《山海经》的原句，条草也是山海经中记载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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