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耳朵

        她身形娇小。背着双肩包，像一名学生。穿梭在陌生的人群。
她是一名夜校的学生。
一个被孤独宠坏的人。
她在一家酒店当服务员。有个同样当服务员的男朋友。
租住在这座城市的郊区。
他们在一起三年。
那时她20岁，情窦初开，春心易动。
10岁，父母离婚。这或许是她性格孤僻的原因之一。
她跟随外婆生活。
而她作为母亲失败婚姻的牺牲品，在没有父母疼爱的环境中长大。
她渴望爱，又排斥着爱。
犹如身体的每一次发育带来的慌乱无措感。
20岁，跟随男友来到这座城市。
她想逃离原来的生活。
过往就像被魔鬼烙了难堪的印记。
她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风平浪静的度过了三年。无数次的争吵，仍没有选择离开。不过是把对方当做在世界上唯一信赖的人。
直到有一天，她说，我想读夜校。
这句话着实让他吃惊。
“为什么？”
他关心的不是她的人生理想，而是读夜校的费用。
而且在他眼里，她并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她染着红色的头发。像暗夜盛开的玫瑰。嘴唇泯的很紧。
他们每个月的钱是放在一起的。
她知道他抽烟，喝酒，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
他们曾多次因为这些鸡毛蒜皮吵架。
后来大概是累了。
她再也没有管过他。他们是恋人，又像陌生人。
两个人住在一起，没有甜言蜜语，耳鬓厮磨，从来不规划未来。
互不干扰。
各有各的天地。
酒店每天都有人入住。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这时，她认识了另一个男人。
大家叫他易辉。是一名夜校的老师。
从她身边经过，大概是职业的素养，不免多看了两眼。
站直身体。
对她说，你今年多大？
“23。”
“呵呵。”他礼貌笑了笑。
“我以为你还没有成年。要不要考虑读夜校。这么年轻，当一名服务员，太委屈自己了…”
说着，他将名片递给她。
她连头都没抬。冷漠的推开了他的手。
“我没钱。”说出话冷硬没有温度。
他脸上的表情怔了怔。
“我这里有三百块钱…”
当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话。大概觉得她太可怜了。
身形太过娇小。估计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
尤其当她说没钱的时候。
同情心泛滥。
她有着一张严重营养不良发黄的脸。
她端着餐具的手突然一阵颤抖。
被他的话惊诧到了。
也是从那一刻起决定要去夜校读书吧。
她从同事那里找到他的名片。知道他在哪里任职。
于是每个礼拜，她都要乘坐很久的公交车去听他的课。
他比她年长很多岁，所以看起来成熟稳重。
两人怎样开始的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一天下课。当教室里还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她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猝不及防的。
她知道他有家室。
关于他的消息，她掌握了很多。像在玩一场疯狂的游戏，不过是试探水的深度。会溺水而亡吗？
他有很多学生。
在夜校兼职当一名老师。
妻子是销售经理。有一个儿子。
她和他儿子的年龄看上去相差不大。
在她柔弱的手覆盖在他宽厚的手掌上时，却有种初恋的感觉。
他抬起疑惑的眼睛。
真真假假。恍恍惚惚。
他想躲开，又迷恋她手掌的温度。像宠坏的孩子在淘气的向他索要糖果。
于是他向现状妥协。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大楼，在一个拐角处碰面。
去很远的地方吃晚饭。
他们手拉手。
有时，他会带她回家。
他真正的家。
妻子出差没有回来，儿子还在上学。位于市区的一栋高档居民楼里。
他们一起乘坐电梯上楼。
他将妻子的生活用品全部藏起来。布置的就像单身人士的住宅。颇费周折。
他不想让自己变老。
于是在脸上涂抹一层一层护肤的保养品。
他说，和你在一起我突然变得胆怯。可能因为我老了吧。
他们不保存各自的电话号码。就连微信里也找不到他们聊天的蛛丝马迹。
空余时，他会下厨为她做饭。
下了很大的雨还会记挂她有没有吃晚饭？
他知道她有男朋友。
后来听她说分手了。
没问过分手的原因是否和他有关。他却隐隐有些害怕。
他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爱过她。或许只是迷恋她年轻的身体。和她在一起，最起码不会觉得那么老了。
他不会离婚。
和妻子在一起这么多年，爱情虽然在变淡，亲情还在。
有时候，她会问起他的妻子。
他说，一个适合结婚的女人。
“那我呢？”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你是个不太能掌控的人。”
他抚摸着她光洁的后背。
语气温柔。
“真害怕你会离开我。你还那样年轻。”
她嘿嘿大笑。
“那你就好好的对我，对我好的人，我向来没有抵抗力。”
她有清澈的双眸。
双眸里水波荡漾。
他想陷入这种灵动眸子里去。离开平淡的家庭，离开没有感情的妻子…
中秋放假。妻子带了孩子回了娘家。他以有课在身，没有陪同。
妻子刚走。
他就打电话给她。
为了和她在一起，他想尽办法。处心积虑。这种关系是危险的。他已经感到了不受控制的力量在使命的拉着他。让他越陷越深。
夜晚，他们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台照射。遗留一地斑驳的影子。
她抓紧他的手。
“你一定要对我好。不然我就会跑掉的。”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或许是躺在不属于自己的床上。
房屋的摆设充满另一个女人的气息。
她要的并不多。仅仅对她好就足够了。
他充满感激。
安静的空间里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吃惊的坐起身。
紧接着是妻子的声音。
“睡了吗？”
他慌张的将她藏到衣柜里。
拉上柜门的一刹那，隔绝了外界一切的光亮。深深的黑暗将她包围。
她瑟缩着身体依在柜门上。
不敢发出声音。模模糊糊的听到他和妻子的对话。
“好久没过二人世界了，我特意把孩子留在了妈妈家。今晚就只有我们两个…”
“哦…”
“我先去洗澡。”女人声音刚落，又问道，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抱我一下…”女人撒娇。
“好…好…好…”
她躲在衣柜里。听着外面的声音。时远时近。
心却一阵阵的颤抖。
半夜，妻子已经睡熟。
他打开衣柜的门。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看见她像一只受伤的猫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他没有勇气叫醒她让她离开。
也不敢拿一床棉被盖在她身上。
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将他隔绝在对岸。
他望着她睡着的样子。
感觉深深的罪恶感。
他挣脱不开婚姻的枷锁。
中午，阳光照进来。
妻子去接儿子回来。
他打开衣柜的门。
她已经走了。
衣柜里没有她的身影。不知道是内心终于释然。还是罪恶感消失。
“你一定要对我好，不然我会跑掉的。”
想起她说过的话。犹如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他们没有说分手。
却再也没有见过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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