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夫妻

        张进坐在沙发上平静的抽完一支烟。
凌晨三点的夜空。
寂寞。孤独。
他站在窗前。望着住了十年的小区。恍如隔世的感觉。刚搬来时，楼下的石榴树只有一人高，碗口粗细。而今，竟有了三层楼高。一个人都不一定抱的过来。
十年前，刚结婚。手里的钱都拿来买房子了。没有多余的钱。但他们对未来充满期待。幻想小房子换大房子。幻想比从前过的幸福。每月发工资，小两口都开心的跑去小饭店庆祝。只要有空，他会骑着自行车送她上下班。
如今，想来，多久远的事情了。
他扶着窗台。五月的天气。温热潮湿。
他以同事小崔的名义向老婆的手机发了信息。
“张进在执行任务时，和歹徒搏斗，不幸受了重伤。正在人民医院抢救。”
发完信息。他依旧盯着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老婆的照片。对他微笑。而他的心是颤抖的。
和林女士的对话中。他隐约猜到老婆失踪的原因。
这次失踪应该是老婆一手策划的。
是想看看他的表现，有多紧张担心吗？
他也不能保证，老婆会不会看到信息。看到信息会不会出现？
十年了，原来什么都不确定了。
是她变了，还是他变了。
从选择服从国家的分配指令成为一名警察。就应该想到以后的婚姻模式是聚少离多。
每一次去执行任务。都害怕会回不来。会是最后一次。
入行十年，每天面对的都是犯罪分子。那些犯罪分子不怕死，有刀，也会有枪。他没有枪。派出所的枪不到一定程度不会带去执行任务。一是数量少，而怕造成居民恐慌。每次
用枪，都要申报，登记。费时费力。抓捕罪犯的时机却不等人。张进是急性子，并不是想夺取功劳。他害怕因为半个小时的误差就让犯罪分子逃之夭夭。
每次遇到万分惊险的时刻。他拿命去上。
别人有枪，他没枪。自己制造武器。泥土，沙石，铁棍…能用的全用上。
冷血的人见过。杀了那么多人还不知悔改。
可怜的人也遇到过。
一个男人因为孩子生病无钱医治，走投无路去枪银行，被当场抓获。当双手被拷上时，那个男人突然扑通跪在了张进面前。
“大哥，我也不想抢劫。我的孩子只有两岁，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我没本事。给了他生命，却没办法给他一生…”
眼睛里闪现泪花。深深触动了张进的心。他同情这个男人，但他没权放他走。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无知行为付出代价。法律是无情的，它不会可怜弱者。
男人进监狱以后。张进时常看望他。用手机拍摄孩子的照片给他看。
告诉他，经过社会好心人士的援助，孩子近期会做手术。让他不要悲观绝望。
男人如死灰的眼神终于有了色彩。在张进转身离去的一瞬间，男人无比激动的说道，谢谢你。
多少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谢谢你。
这三个字让张进浑身一颤。他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义务，担当。
无数次通宵加班。
无数次身临敌境。
无数次的死里逃生。
寒风凛冽的冬天，冒着大雪，啃着冰冷的馒头，埋伏在嫌疑人的家门口。
双眼不敢放松的盯着大门。
这些说不出的苦痛，在听到那三个字时烟消云散。
在基层做了十年仍旧没有被提拔。张进对原因心知肚明。他不趋炎附势，不见利忘义。是非对错，他看的清，并坚持正义。
扫黄时抓到了教育局局长。
那人背地里对张进说。
“你结婚了吗？”
“结了。”张进如实回答。
“有没有孩子？”
“有。”
“那好办。”局长一拍大腿，面露微笑。
“什么…什么好办…你一会儿要进监狱了…还这么开心…”
“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是教育局局长…以后肯定有用的着我的地方…”
张进这才反应过来。想想孩子的入学问题。谁不希望孩子能进好一点的学校…
以权谋私还是公事公办？
神不知鬼不觉把他放走…
但有了第一次，还会有一下次…
腐败像毒品一样会让人上瘾。
他绝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果断的将局长送进了公安局派出所。
经过这事之后，领导对他百般刁难。认为他不识时务。虽然教育局和公安局没有交集，但人家后台硬。局长的叔叔是政法委的。事儿一出，局长叔叔立刻打电话给张进领导。领导被上级骂，张进的日子能好到哪里去…身边的人都升职了。就他一个还在原地逗留。
每三天，他的脑海里都有要辞职不做的念头。
气愤过，恼怒过。怨恨过。
后来他认命了。
人到中年，面临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境况。咬着牙也要坚持，因为站在他身后的还有老婆，孩子，父母…如果辞去了工作，失去了经济来源…一家子要怎样生活。再说，除了立案，破案…他一无所长。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节奏。
他去了人民医院。孤独的等待着。
对老婆的出现没有把握。
孤掷一注。
他想好了，如果三个小时内看不到老婆。证明他的猜想是错的。绑匪给的三天时间，他已经浪费了一天了…不能在等下去了，他要寻求同事的帮忙。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张进觉得格外漫长。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医院里人很多。来来往往。
孩子，老人，年轻人…有的哭，有的笑…
不经意的一刹那，他看到有一名男子行色诡异，鬼鬼祟祟，不停的东张西望。职业的敏感瞬间包裹着他。
立刻判断这个男人有可能会作案。
张进不由得警惕起来。尾随着这个行为古怪的男人…
他是杀人犯还是小偷？身上会带什么武器…脸上的刀疤格外显眼…
先不要打草惊蛇…
张进忘了此行的目的。全然不顾的跟着男人走出了医院。
一路跟随。
走了很久。
直到进了一家饭店。
男人的手伸向了裤子口袋里。
要拿什么？圆鼓鼓的，是枪吗。
张进来不及多想，一下子扑上去，将男人摁倒在地。反剪双手，用腿使劲压住。让男人动弹不得。
男人痛的哇哇大叫。
还没等张进去男人口袋里拿武器，一个人影来到了他面前。
熟悉的味道迎面扑来。
他搜身的动作停止了。慢慢的抬起头。四目相对。而她的眼神格外的冰冷。
“老…老…老…老婆…”他语气哽咽。
“在你心里，还是工作重要。”
“我的任务就是保一方平安。”
老婆不在理他。走近了一点，蹲下身，冷漠的推开他，将地上的男人扶起来。
一边拍打他身上的灰尘，一边关切的问道，疼不疼。
“不要紧。梅姐，完美完成任务。”
“谢谢你。小李，改天请你吃饭。”
男人懂得察言观色，知道不该长久逗留。简单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张进一直站着。看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权当他是空气。浑身觉得不自在。
“他是谁？”男人走后，张进忍不住问道。
“朋友。”老婆回答。
“朋友？关系不一般吧。”张进嘲讽道。
“难道我不能有男性朋友吗？”
“你到底想怎样？”
“不想怎样？我们…离婚吧。”
张进不可置信。
没有任何争吵的迹象提出离婚，显得多么正式…不像平常说的气话…
“如果你不在乎我，为什么收到那条信息立刻现身…你明明在乎…”
“不…我不在乎…”老婆强硬的打断他。
“不在乎？”
“因为我害怕没有机会和活着的你签离婚协议书…”
“你希望…希望我死了…”
“在我心里，你早就死了…”
张进的心沉到了海底。他想发疯，想大叫。忍着眼泪不要流下来。
原来在老婆的心里他早就死了。
他们的婚姻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两个人的痛苦？
“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走过了十年婚姻。而如今你告诉我，这些年你过的并不幸福？”张进声嘶力竭。
“我说过我幸福吗？”老婆回答。
“我已经很努力的去做了，为了家，我辛辛苦苦工作，回到家从不向你抱怨工作上的不如意。不想让你担心。”
“口口声声是为我好…我相信你也想为我好。但我们为了对方的好都活的太累了…张进，我真的累了…”薛梅泣不成声。
“到底要我怎样做…我们争吵过，说了无数次的离婚，可依旧在一起生活着。因为我们还相爱着…”
“我失踪了…以为你会发疯的找我…我躲在朋友家里。也想给我们的婚姻几天冷静的时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静…我去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看了那里的风景…什么都变了…曾经以为我的容忍和体谅会换回你对我的真心。随着时间推移，我发现其实你并不是我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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