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提亲

        墨家衰败已非一日，但族上毕竟也是大户，因此瘦死的骆驼终究还是比马大。
如今的墨家，只盘踞在京西门头沟山中一处极为隐秘的小村庄内，这村中人大半都是姓墨的，但其中主家却只一户，下剩的，皆是历朝历代墨家下人之后，因为世代忠心，所以也就都随主家姓墨了。
墨京棠正是当今墨家的家主，直到四十岁头上才生下了墨霈珊，因此也算是老来得子。墨京棠对这个女儿是百般的呵护，千般的惯纵，好在墨霈珊天性极好，并没有因为这些溺爱而变得嚣张跋扈，反而越发的温柔娴静起来。
这也是墨京棠引以为傲的一件事，由于墨家主宗人丁稀少，小辈中并无男孩儿，因此他不得不将墨家的机关术尽数传了给女儿，十几年的悉心教导，墨霈珊艺成出山，这一走，便是两年多毫无音讯。
墨京棠独自坐在院中望天，脑中乱七八糟地想了许多事，自己如今已然六十有三，也不知今年这坎儿，能不能顺利度过去。
想到此处，墨京棠轻轻叹了口气，叹过之后，又想起墨霈珊好久没跟自己联系了，这心中又多了几分怨怼，都说闺女是贴心的小棉袄，可这一去两年，也不发个消息回来，真叫自己这当爹的起急……
这时有家人进院来说道：“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墨京棠哦了一声，才从胡思乱想中回到现实：“若是生人，你自去打发了就是，不必来烦我。”
家人道：“老爷，那人说是您的老朋友，说什么也不肯走。”
墨京棠闻听一愣，心道自己可还真没什么朋友，当初行走江湖不过数载，所识的不过皆是些武夫，这几十年过去了，怕这些人死的死，病的病，也不会想起自己这么个隐士来。
“朋友？”墨京棠在记忆中狠命思索了一番，还是没什么头绪，“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家人道：“是个女的，看穿着应该岁数不小了，但面容却像三四十岁的。”
墨京棠闻听此言，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难道是她？嗯，也罢，你叫三儿把我推到客厅去，然后领客人前去待茶，不可轻慢了。”
家人点头称是，转身离开了。不大功夫，又进来一个小孩儿，推着墨京棠前往了客厅。
墨京棠一进门就有点傻眼，原来客厅里坐一个妇人，看上去极是眼熟，但他在脑中想了半天，自己行走江湖是四十年前，可眼前的女人最多不过四十七、八一大关，那是绝不可能认识的。
那妇人正自喝茶，见有人坐着轮椅进了客厅，先是一愣，随即便起身说道：“京棠！你……你这腿……”
墨京棠一听这妇人跟他搭话，不由得微微欠身道：“这……恕老夫眼拙，您……您是？”
那妇人一琢磨，顿时明白了，原来自己打喝过醉忘仙之后，这容貌不敢说返老还童吧，却也得年轻了十来岁，怪不得这老家伙认不出。
妇人噗嗤一笑道：“哎，京棠，连我都认不出了？我是莫怀蝶呀！”
“啊？”墨京棠闻听大惊，莫怀蝶可比自己大了不少，数十年不见，掐指算算，如今至少也得七、八十岁了，可这面貌竟然如此年轻，“您……您是……诶呀，我的老姐姐，您当真便是昔日的‘金针神掌’莫怀蝶么？”
莫怀蝶道：“可不就是我了！我说京棠，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墨京棠这才冲身后的小孩儿摆了摆手道：“三儿，去准备些茶点来。”
那小孩儿转身离去，墨京棠推动轮椅来在莫怀蝶跟前，苦笑道：“老姐姐，您坐，咱们可有三十年不见了吧？”
莫怀蝶坐下，目光没有离开过墨京棠的腿：“三十三年啦……哎，京棠，你可是老了……”
墨京棠突然见到故人，心中一阵难过，两只眼睛竟湿润了：“老了，老啦……我这腿算是废了，这有生残年，怕是要在轮椅上度日了。”
莫怀蝶叹了口气道：“京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墨京棠道：“这也就是老姐姐你问起，若是旁人的话，我也不愿说的。五年前，我无意中得了一部书，叫做《岣嵝神术》，初看起来，像是江湖人胡乱写下的儿戏之作，但我整日养老，闲来无事之际，便又翻了翻，结果一个不小心，就把这部书掉在了水盆之内，没想到这书页沾水之后，竟冒出无数密文来，我大惊之下仔细一读，竟是些匪夷所思的仙术。自此我如获至宝，每日所想便是修成书上所著的仙术，然后羽化飞升。嘿嘿，谁知我还是高看了自己，这仙术哪里是这般容易便能练成的？不出半年之功，我这双腿便因为内劲反噬而成了这个模样……老姐姐，这世间仙鬼之说，还是缥缈了些啊……”
莫怀蝶微微摇头道：“京棠啊，你这可是有些自找，这世间却有仙途，但绝非你这般胡来的！”
“哦？”墨京棠闻听莫怀蝶此言，心中便是一动，“难道老姐姐也知修仙一途吗？”
莫怀蝶微微一笑道：“何止是知道……哎，京棠，那你这腿，打算如何呢？”
此刻墨京棠的脑中尽是得到成仙的念头，连莫怀蝶的问话也没在意，只急切道：“那……那我的老姐姐，你若知晓这仙途，可否为京棠指点一二呢？”
莫怀蝶一见他的模样，便知此人已然入了痴障：“你先别急于仙途，我此来可是有大事要跟你商议。”
墨京棠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痰嗽两声失笑道：“哎，老姐姐莫怪，我这一生求道，终是不得其法，因此也是心急了些……老姐姐，您有什么大事要商议？”
莫怀蝶道：“京棠，你们家霈珊丫头可是不小了吧？”
墨京棠一愣：“啊，是啊，霈珊已经是大姑娘了，老姐姐，您问这个干什么？”
莫怀蝶噗嗤一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霈珊丫头老大不小的，也该寻个婆家了！京棠，你就没想过这事儿？”
墨京棠一听是关于自家闺女的，立刻坐起来直了直腰：“这……这我还真没想过，再说了，现在这时代，子女婚嫁的事，咱们老家儿也说不上什么……”
莫怀蝶点点头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得了，我也就跟你直说了吧，你们家霈珊，跟我们莫家的孩子搞上对象了，现在人家两情相悦，我这做太姑姥姥的舍下脸来不要，就得跟京棠你来提亲！”
“啊？！”墨京棠差点从轮椅上蹦起来，“什么什么什么？霈珊跟你们家的孩子搞对象？”
莫怀蝶道：“不错，正是我们治生堂二房莫玲的儿子，莫辜环。”
墨京棠俩眼发直，半晌才开口道：“不是……老姐姐，这事霈珊怎么一点都没透露过……”
莫怀蝶笑道：“你呀你，自己的闺女一点都不关心，我先问你，多久没见过霈珊了？”
墨京棠双手乱摆道：“诶唷老姐姐，这可冤枉我了，这丫头一去几年，半点音讯都没有，我可怎么关心呢？”
莫怀蝶道：“哦……难怪，这也就是一年多前的事，前一阵我见到霈珊丫头和我们家的环儿，俩人对婚事没什么意见，所以我这才敢来见你……”
“等等！”墨京棠一把薅住了莫怀蝶的衣袖，“老姐姐你见过霈珊了？在哪儿见的？她过的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
莫怀蝶笑道：“你急什么，前几日我去地府……”
“咳咳咳！！！”墨京棠一口气没憋住，差点把自己给呛死，“什……什么？！地府？ ”
莫怀蝶一看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直把墨京棠给笑得不知所措。笑罢半晌，莫怀蝶才将莫辜环风雪入京师，如何在莫家搅动风云，又如何下得地府，鏖战一年多，最后将十殿阎王和五方鬼帝尽纳在自己麾下的事说了。
墨京棠只听了一个目瞪口呆，同时心中又升起一种异样，难道自己的仙途就此才真正有了指望吗？
想到此处，墨京棠吞了下口水道：“老姐姐……这莫辜环……可是仙人么？”
莫怀蝶轻轻叹了口气道：“跟你说句实话，我也不知这孩子究竟如何，但那些真仙大妖在他面前，皆如臣子见君王……京棠，你这腿疾在他眼中，怕也就是举手之劳，如今霈珊能与他走在一处，也算是天大的机缘，我若不是对你家了如指掌，还真不愿做这个媒人。”
墨京棠沉默良久，此时那孩子已然端来茶点放下，墨京棠摆摆手叫孩子出去，这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那……霈珊这两个孩子已经……已经有了……”
莫怀蝶笑道：“你这老不正经，瞎琢磨什么呢？人家两个孩子规矩的很！”
墨京棠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老姐姐，不是我不愿意，有这一门姑爷在，怕是我墨家自此可就要飞黄腾达了，但是……哎，但是众口悠悠，江湖中岂不是要说我攀龙附凤，拿闺女去换前程么？”
莫怀蝶知道他有此一说，不由得叹气道：“我可说你什么好，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顾虑这些？我看你们墨家就是因为这个才没落的……”
“我……”
“你什么你！京棠，老姐姐劝你一句，即便你不同意，以我们家环儿的能耐，怕这婚事也得办下去，你还一点脾气都没有，两下闹僵，将来对你可是半分好处也没有的！还不如就坡下驴，一来是承了环儿的情，二来，你们墨家也寻着了一颗大树来靠，将来的好处就不用我来多说了。况且环儿那孩子，乃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你这做岳父的开明，他又岂能舍你不顾呢？将来你想长生也好，为仙也罢，这便是个最近的路途。京棠，你好好想想吧。”
墨京棠低头不语，心中天人交战半晌，终还是点头答应了：“那好吧，老姐姐，这婚事我是答应了，不过我们家霈珊，当真配得上辜环这孩子么？我怎么觉得跟做梦一样？”
莫怀蝶拍了拍墨京棠的肩膀道：“配不配得上，你说不算，我说也不算，人家小两口都没意见，你还操这闲心干什么？”
墨京棠一想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大了，自己还是少操点心吧。
“既然这样，老姐姐，我叫厨下备些墨家的拿手菜，你一定得赏光才是！”
莫怀蝶笑道：“你我已成亲家，你就是不说，这一顿酒我也要赖在此处喝了！”
墨京棠搓了搓手道：“对了老姐姐，还有一事，倒要烦您……”
莫怀蝶一摆手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今日我就住在你庄中，明天一早有人来接，我带你去地府见一见未来的姑爷和你那宝贝女儿如何？”
“好好好！来人！备酒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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